杨念艳丽的眸子盛着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可笑的长公主殿下,面上却是一脸无害。
胤徳闻声,像被吓到了似的,倏尔抽回了自己的手,不住地摇起头来,“我没有…没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两行清泪顺着微微凹陷的脸颊滑落下来。
“殿下,念儿接您回寝宫,该喝药了。”女子继续出声哄诱着。
胤徳点点头,立起身来,“该喝药了,喝了药病才能好。”口中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句话。
杨念听了很满意地笑笑,扶着胤徳出了偏院的门,接过女官手上一件丝质的披风为胤徳披上,再抬头却又是一派温婉了。年轻女官担忧地瞧了瞧长公主的神情,又看向杨念道,“也只有姑娘,才能劝住殿下,没您真不知怎么办呢。”
杨念颔首,“綦姑姑说的哪里话,长公主待我恩重如山,做什么都是该着的。”她抬手为神情些许恍惚的胤徳系上披风的系带,一副呵护备至的模样。
而在旁年过半百的崔姑姑,长公主府里最德高望重的掌事女官,此时却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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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梁植这边,在天字号牢房已待了足足五日,朱色官袍仍皱在身上,腰间金银装饰的鱼袋掉在芥草堆里早就找不到了,他的头发无序散乱,额头一下一下地敲在牢房的门上,发出声声脆响。
正当这时,草丛中豆眼泛着绿光的灰老鼠窜了出去,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牢里衙头腰间的铜匙零碎作响,梁植无神的双眼微抬起来,一双黑色暗银纹官靴随之印入眼帘。
梁植额头上刀刻一般的三道纹路显现出来,他有些痴迷地看着周双白赐服胸前所绣的云雀补子,穿在这少年人身上是何等得清逸绝尘,贵气凛然。他伸出手抓住眼前那双官靴,“双白,我是被冤枉的,你救救我,看在周黎兄的面上,不,你看在甯儿的面子上,救救我吧。”梁植的头撞在牢门的铁栏上,渗出血来,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周双白突然觉得脚下匍匐的男人有些可笑,青州一案他并非主谋,他只是出卖了昔日的好友,自己的父亲,用此换来通往权力的门票,看着梁植的眼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身上的官服,周双白蹲下身来教他瞧个清楚,竟真能这样痴吗?
亏得梁植自诩聪明绝顶,以为当年那本青州账簿已经烧毁,其实被幽王的人私下里调了包,将此物握在手里成了拿捏他的把柄,前世梁植与幽王狼狈为奸,何幽自然不会将此物拿出来对付他,而如今何幽不遗余力巴结周双白,牺牲梁植这枚废棋不过是举手之劳。
“父亲临终前,也不信是你做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周双白抬起眼乜着这个血泪纵横的人,并无半分同情。
片刻,梁植终究在这双与周黎相仿的眼眸注视下,逐渐崩溃,“囊中羞涩难进城,朝中无人莫做官,是我对他不住,”多年宦海沉浮恍如隔世,走马观花一般在梁植眼前浮现,他愣怔着喃道,“入京以来大宴小请,美酒珍馐,却食之无味,现在想来当年塾院外,一个铜板的对夹,我与你父亲伙吃一个,世间竟再没有过那般的美味。”
周双白转过身,懒得去听这些迟到的忏悔,却被梁植伸手抱住了袍脚,急促哀求道,“双白,我只求你一事,仪儿和丰哥儿还小,求你发发慈悲庇护他们,来生做牛做马愿偿还你这份恩德,可好?”梁植激动起来,另一手扒在牢门之上,撞得雷雷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