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甯这日仍是来了家学报道,只因不想再拖累了课业,这么一天天下去只怕积重难返。
认秋却不这么想,上不上学又有什么打紧,自家姑娘眼下养好了身子才是最紧要,上回虽然教二姑娘碰了一鼻子灰,可自己也没少遭罪,大冬天的用凉水擦身子,认秋心疼得不行。教冯嬷嬷帮着劝,冯嬷嬷却说现下姑娘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已有了主见,咱们做下人的,只管听主子吩咐便是了。
认秋瞧瞧自家姑娘清减的模样,放心不下地交代,“吕先生不准下人在旁侍候,若是手炉脚炉的炭烬了,姑娘要记得添呢。”
梁淑甯朝着认秋抿嘴一笑,拿她打趣道,“知道啦,小小年纪就这样啰嗦啦,看以后谁家敢要这样的娘子。”
认秋被她这样一逗,有些害臊,“姑娘您尽瞎说,认秋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
梁淑甯眼波微闪,前世到死也没能给认秋安排一门合衬的亲事,自己走得突然就这么留她孤零零的一个,倒真耽误了她一辈子,这辈子说什么她都要护好这些真心待她的人。
这学堂比不得家里,梁淑甯坐的位置又靠着窗,冻手冻脚地缩了一上午,身上着实有些酸痛不爽。帘后的小姑娘恹恹的,周双白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瞧着,却不经意发现前座也有个人正回头往那边张望。
好不容易捱到放课,要交上次罚的抄写,梁淑甯还不便走,看那吕先生粗略点了缴上来的份数,精神有些不济地又听他道,“双白,来细瞧这堆里有没有别人代笔代写的,若是有再酌情加罚。”
梁淑甯知道,这是吕先生开恩想放那覃啸阳一手,他那个样子若是能安安稳稳抄个二十遍才真是出鬼了,可怜了她,可是抄了足足四十篇一篇不差呢。这么哀叹着,眼见着周双白到身前来,一股雪松木的味道围绕过来,这味道梁淑甯心里是熟悉的,前世痴迷,如今却是退避,忍不住步子悄悄朝后缩开了一毫末。
眼尖的人却发觉了,周双白眉头微跳一下,总之不是高兴的意思。
周双白细点了一下,不多不少共是六十份,除四十份同种笔迹之外,另二十份大约是吃百家饭得来的,歪歪扭扭不说,同一页里不同笔迹也比比皆是,周双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岔开话题道,“淑甯妹妹的字进步不小。”
被点到名的梁淑甯微微抬了下头,又垂下去,谦逊回道,“还亏了哥哥的字帖。”前世到死也没盼来的一句肯定,今生倒是等来了,还格外得早。
周双白笑意不达眼底,手指随意翻动着纸笺,只是这样的字,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怕是出不来吧?眼前人嘴里愈发没有几句实话了,只是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梁府里,藏着这样心思深沉的,竟还是原先那个怯手怯脚的大姑娘。周双白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不知是因为看人看走了眼,还是觉得被一个小姑娘戏耍了,那眉间的阴霾更重。
过了抄书这一关,覃啸阳算是松了一口气,原先他可是一概不惮这些的,身上虱子多了谁还怕痒呢,可一想到那丫头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是想着法儿给凑齐了二十份,这里面他自个儿亲自动手抄的,可还有八份儿呢,差点累断筋了,就是打八遍意形拳也不能把他折磨成那样。
这会儿覃啸阳又在后面叫唤,“梁家小姑娘。”这次不管怎么着,她总该承情谢谢他没掉链子吧,覃啸阳美滋滋地想。
梁淑甯真不想理他,身上又不舒服,只想早点回院里躺下,他这样叫喳喳地引得周围人侧目也不好看,索性静默着停在原处,蹙眉看向他有何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