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明天咱们就要去见哥哥了么?”谈嫣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被褥,心中升起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有些期待亦有些害怕,“哥哥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谈嫣说完,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她印象中哥哥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几点关于谈秋的零星记忆都模糊不清,正儿八经说来,对于此刻的她,谈秋这个哥哥与一个陌生人似乎也并无太大差别。
“不会的。”谈母笑了起来,翻身将自家瘦弱的女儿揽入怀中,粗糙掌心一下下地轻拂着谈嫣的后背,似是安抚受了惊的幼兽一般,“你哥哥自小就很喜欢你,若不是因为那场意外,或许这个家里,最疼你的该是你哥哥,你们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同母的亲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消弭的。”
谈嫣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黑暗中茫然的眸子有些出神地望着屋外惨淡的光芒,心中不知为何忽的响起方才在席间石夫人说的那番话。
她真的能留在四方城么?
“娘……”谈嫣喏喏开口。
“怎么了?”
“我们真的能留下来么?”
谈嫣问罢,没由来地开始紧张起来,黑暗中谈母久久未答话,久到谈嫣几乎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但那规律的呼吸声却放缓了很多,谈母一时不回,谈嫣的心便沉甸甸地往下落一丈。
谈母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声,“会的,你会有一个家的,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谈嫣得了这番回答,瞬间一双眸子晶亮无比,“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
黑暗中谈母面色复杂,眸中掺杂着太多情绪,终了还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谈嫣便这么倚在谈母怀里,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一队身着素衣白服之人便从姜府正门而出,队伍人数并不多,队前两侧人手持白皤,纸钱飘飘摇摇地洒向天空,被风吹拂着落在地上,溅在地上,与泥水混在一处。
谈秋与姜北慕走在首位,身后跟着姜府中的半数家仆,姜北慕一执伞,稍稍向谈秋的方向倾斜,自己半边身子则漏在烟雨中,被水雾浸湿。
谈秋等人一路从城中小路走到了霞山,直到棺椁被埋入地穴之中,泥土盖上的那一刻,一道金光遥遥自天际穿过云层,从霞山的山坡之上散漫开来,化作一道光束落在那碑位之上。
谈秋蹲下身,微微发颤的手指扫过石碑上凹陷的字痕,神色怅然。
出殡完,礼队便散了,只留下姜府之人,姜北慕直接让阮月领着这一众家仆先回去,自己则留下来陪伴谈秋。
就在阮月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天际又飘飘洒洒地落下了雨点,敲在四周林间,簌簌地拍打着绿叶,微风卷起湿气与雨珠贴上谈秋冰冷的面颊,打湿了他的鬓发,墨黑的乌发贴在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更有一种疲惫病态。
“走吧。”
姜北慕将谈秋扶起,轻声开口道。
谈秋略一颔首,转身之际最后深深地看了眼紫落屏的碑,随后与姜北慕一道走入山岚烟雨之中。
“那个戏班走了,班主被押去了京都,想必要受些牢狱之灾了。”姜北慕撑着伞,放缓了步调走在谈秋身边,“死的柳裕生不算那人身边什么亲信,但出了事还是需要给上头一个交代,故而就一起推了戏班班主去顶罪,恐怕日后这戏班也开不久了。”
谈秋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样也好。”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城,此时城中两旁的早点摊贩已然备起了热腾腾的粥饭,争前恐后地吆喝着吸引来往人群。
“饿了么?要买些吃食么?”姜北慕随口问道。
谈秋摇了摇头,“不了,还是回去后再说吧,铮儿还没醒吧?”
“嗯,特意让阮月将他哄睡了才出门的,怕他醒来看不见人会闹。”
“那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谈秋道。
“没事。”姜北慕莞尔,“已经先一步让阮月她们回去了,她们能照顾好铮儿的。”
二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朝家走去,紫落屏已经落葬,谈秋却总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一时间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间便落在了姜北慕身后,垂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直到姜北慕忽的停下脚步,谈秋一时不察猛地撞了上去。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