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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是作为继国岩胜个人的感性——如果变成鬼的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缘一、光也?能这么轻易地说斩首就斩首吗?如果不斩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吃人?

“就因为是父亲,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鬼‘豢养’起来。”继国光也将最后一个装了七分满的篮子推到继国缘一那边,等着入土安葬,一边拍打手上的尘土一边说道:“做不到抓人给父亲吃,于是就只能从旁引诱,难说他是不是打着‘如果一直引诱不到人,就是老天爷注定要让父亲饿死’这种消极的念头。”

继国光也的思绪飘到了那个红月之夜,分隔六十年的兄弟再会。当年他从未想过,六十年来继国缘一既然活着,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现身,直到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想来,在他们分道扬镳的六十年间,继国缘一是不是也打着“希望有我以外的其他剑士,将兄长斩首”这种想法,无奈一直没有勇士替他了却心愿,才在人生的最后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呢?

“如果是在那天晚上变成鬼的,肯定在吃人的数量上,已经比其他的鬼少很多了。”要论斩鬼的数量,继国缘一是兄弟间最多的,对于鬼的强弱以及吃人数量的判断也相当精准,埋下最后一篮枯骨,双手合十对着几个无名的坟包致意后,垂着头轻声说道:“即使几天都吃不到一个人,那位父亲还是没有趁着夜晚离开这里,说不定……也是因为樵夫先生的关系。”

也许是因为更经常和人互动的关系,小时候那个说着自己“没有办法体会他人强烈情感”的继国缘一,渐渐的也会说出像这样有人情味的话,虽然距离“人情练达”还远得很,但至少不是继国光也前世记忆中那个仿佛依照模板长成,不近人情的模样了。

“真是……变成了鬼也斩不断的亲情羁绊吗。”继国岩胜的语气中隐隐有些山雨欲来的意味,而他的下一句话果然也没有令人失望:“多么令人羡慕,啊!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这种东西还不如没有,是不是?”

继国光也啧了一声,在心里默念了三次“不知者无罪”、“不要和自己计较”,确认自己处于心平气和的状态才开口:“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喔?你还知道‘说话’这两个字怎么写吗?”继国岩胜平静地和继国光也四目相对,如果不是额角没有天生的斑纹,继国光也都要以为自己正在和继国缘一对话。这样的场面让继国光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上辈子他牺牲了一切,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干过,就为了要接近继国缘一一些,却没想过原来只要板着一张脸就有这种效果。

不明就里,继国岩胜还以为弟弟在和自己嬉皮笑脸,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继国家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总是要在一起面对。我以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现在看起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主意大的很,一声不吭就是两个多月不见人影,‘留书出走’都还有一个‘留书’的动作呢,到你这连个方向都没有,要是我跟缘一没有追上来,是不是要等你凉了我们再来给你捡骨。”

“小题大作也不是这样的,缘一刚才也说了,那个鬼不怎么样,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应付。”继国光也皱了皱眉头,开始怀疑自己在继国岩胜的脑袋里是什么样的小可怜形象。

“这个鬼很弱,然后呢?”继国岩胜完全不打算给继国光也任何大事化小的机会,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打算去追查那个‘海带女’的消息?你觉得她会比这个鬼更好对付吗?”

“不,你这个人怎么无限上纲呢?再说人家也不是海带女,那是个形容、形容而已!”继国光也开始感到头疼,一点不想要继续在鬼舞辻无惨的话题上打转,甚至他一点都不想要继续待在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回忆,在白昼的阳光下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缘一偷看岩胜练剑的地方,池塘边放风筝时缠住了风筝线的树。

而今一切都只剩下荒烟蔓草——因为继国光也这个人的存在。

“是啊,只是形容,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她。”继国岩胜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垮下肩膀叹道:“你从来就不打算把她的存在跟我们说,对不对?不要急着反驳我,你要是愿意说的话,这些年你有太多机会可以开口,鬼杀队的生活很紧凑,但我们也没有忙到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