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老皇帝闻言眼皮子陡然一掀,苍老的手搁在盛言楚的考卷上不?停地敲打,八人立马收声,静等老皇帝的决断
。
“盛氏子不?仅仅是商户子,还是寒门独户之人…”
老皇帝说话速度很慢,说这些时,老皇帝已经拿起笔在盛言楚考卷上落了红圈,丢下笔后,老皇帝拢着手威严地看着底下八人,轻轻一哂:“你们几人翻来覆去的吵,还不?如多看看盛言楚的考卷——”
大监心领神会?的将盛言楚那道有关咸庆郡赋税的题拿到下边,八位主考官批阅时只草草的看了前半部分,见考卷抬头上印着会?元二字,几人想都没想就给这份考卷圈了佳字,至于盛言楚后面写了什么,在场全部看完的唯有老皇帝一人。
看完盛言楚考卷的后半部分后,八人眼中现出一抹惊艳。
因为盛言楚后边写得竟是一些有关朝廷赋税管理的条陈,对于商税,盛言楚就写到了比方吏部尚书说的‘贱而不?抑’,如何?抑,抑多少?等等所能出现的状况,盛言楚皆列出了详细的说辞。
就连一向瞧不起商户的翰林院大学士看完后都不由感慨一句此子?奇才。
老皇帝兴味地看着众人水彩一般变幻不?停的脸色,笑得耐人寻味:“如何??诸位以为此子可能取为鼎元?”
八人再无反驳,纷纷下跪表示赞同。
定了鼎元,盛言楚的考卷便被史官拿去一旁誊录,剩下九张考卷,老皇帝圈得极快,圈完后,大监依次拿下去给八人同看。
皇上已经落了朱批,几人哪里还敢有异声,只不过看了榜眼探花还有二甲传胪的名字后,几人欲言又止。
-
金銮殿偏殿里,盛言楚背靠着盘龙圆柱双眼发呆,应玉衡和俞雅之等人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绕到了贡士堆中谈笑,就在盛言楚等得脚抽筋时,偏殿门口急匆匆走来一位擦了白.粉的内侍官。
众贡生倏而噤声,盛言楚忙牵了牵袖子?上的褶皱跟着内侍官往外走,待一干人站定大殿后,众人才发现殿中多了不?少?官员,盛言楚眼尖地在乌泱泱的官帽当中看到了五皇子?的身影。
五皇子?行冠礼后就被老皇帝从国子监中揪了出来,如今五皇子?领了吏部一闲职,别看老皇帝散养除了四皇子?和?太子之外的儿子,但只要皇子?成年,朝中有大事皇上都会将他
们带上。
殿上除了五皇子?,当?然还有不?可能少的太子和?四皇子?。
三百人站定后,盛言楚能感受到文武百官投注到他身上的灼热目光,尤其是右手边的太子和?四皇子?。
盛言楚目不斜视,奈何?太子和?四皇子?急迫地走过来和他说话,两人争来争去说得无非是他以十六之龄考到金銮殿是大才之类的冠冕堂堂好话,这些话盛言楚来京城后听了不?下几箩筐,故而面对两位殿下时,盛言楚表现的极为从容不迫,言行举止间皆无挑错的可能。
见盛言楚对他们二人的热情视若无睹,太子倒还好,四皇子?当?即冷了脸,甩袖冷哼:“原以为是个玲珑心窍的人,却不想是个乏味无趣的书呆子?。”
盛言楚嘴角微抿,一笑了之。
行礼起身时,他不?由多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身材比病弱的五皇子?要矮半个头,不?过甚在肤白脸俊,倒也还算得上个翩翩君子?,如若能忽略四皇子?脸上的高傲神情?就更好了。
看了四皇子?,盛言楚视线往前一伸,落到前边的太子身上,太子的容貌可以说比四皇子?要高好几个层次,玉质金相,有掷果潘的美貌。
遥想起老皇子?平庸的面容,料想太子?之母淑妃应该长得相当不?错。
两位殿下容貌都算上乘,但有一点让盛言楚微吃了一惊,那就是太子?和?四皇子?比五皇子?的年岁都高了一大截,尤其是太子?。
太子和?旁边文臣说笑时,盛言楚能清晰地看到太子?俊逸眼角边掀起的皱纹。
是的,太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眼瞅着就要往四十岁上奔,而四皇子?年岁也不?小,应该有二十七八的样子。
嘉和?朝皇子?公主的排行和?先帝时期截然不同,枉死和夭折的皇子?公主皆没有排在活人中间,好比五皇子?和?四皇子?中间其实还隔着五六个皇子?公主,但这些人命不好,早早夭折后就被老皇帝剥夺了称号,因而五皇子?和?四皇子?年岁差了七八岁。
还有一点,公主会?和?皇子?排在一起,太子是当朝的大皇子?,而行二行三的则是公主之流,盛言楚单知道三公主早年被
老皇帝加以嫡公主的荣称后嫁去了西北蛮族,而二公主是老皇帝和?第一位皇后所生的长公主,因是嫡长女,故而十分?得老皇帝的欢喜,及笄后嫁给了淮亲王。
华宓君表姐李婉要嫁得郎君正是三公主的嫡幼子?。
才理清皇家的弯弯绕绕,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内侍官尖锐的喊声,乱糟糟的大殿顷刻寂静,叽叽喳喳讨论不休的文武百官和?三百名贡生皆跪倒,盛言楚站在最前端,余光瞥到一抹明黄色卧龙锦鞋从眼底一晃而过。
老皇帝一坐定,八位主考官立马将‘三鼎甲’的考卷拓印版本纷发给殿堂上的文臣武将,稀里哗啦的纸张声在耳畔边响起后,不?少?贡生耐不?住好奇和?激动,抻着脖子?四处张望,试图能在三鼎甲当中看到自己的名字。
三鼎甲就是赐进士及第的一甲三人,在嘉和?朝,状元又称鼎元。
盛言楚手指收紧,就在他也忍不?住摇头晃脑四下张望时,站在旁边的一武将嗤了声,随手将手中的拓印考卷扔了出去,趁着内侍官去捡的时,他小脑袋噌得往前一伸——
他倒要看看被武将轻视的考卷是哪个贡生的,盛…言…楚……
等等,盛言楚不?是他自己吗?
喜悦就跟骤雨一样猛地往他头上淋去,浇得他爽得像是至身于云层中央,三鼎甲啊!不?管是状元还是榜眼亦或探花,他都觉得满足的不?得了!
内侍官讪讪地捡起考卷,似是察觉到盛言楚灼热的视线,内侍官铺满白.粉的老脸扬起一抹笑,盛言楚忙从欢喜中抽出精力,对着内侍官躬身一拜。
内侍官没想到盛言楚会?拜他,一扫佛尘,内侍官脸上的笑容加深,路过趾高气扬的武将身边时,内侍官嘴角笑容顿逝。
盛言楚有心去看当?庭扔他考卷的武将,只见这武将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见身后低阶的武将对着三鼎甲的考卷谈论不休,武将嗤之以鼻:“故作高深装样子给谁看呢?那些弱得跟鸡一样的书生只会故弄玄虚写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章糊弄你们,哼,若蛮族打来了,朝廷怎么不?让他们拿着笔杆子?上战场?嘴皮上叨叨谁不?会??”
“闻人将军!”
对面的文官听不
下去了,一声吼后,文官撸起袖子?想冲闻人将军吐唾沫星子?,却被眼疾手快的内侍官一下拉住。
文官过不?来,只能站在原地喋喋不?休:“……今日是殿选的大日子,闻人将军如此折辱读书人,简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盛言楚偏头去看那位被骂的闻人将军,嗬,对文官的谩骂置若罔闻。
“好了。”老皇帝立直身子?,虎目瞪着两人,“你二人若不嫌丢脸,大可脱了官袍和?盔甲去大街上骂,朕绝不?拦着,倘若朝堂之上若再有泼妇行径,朕也绝对不姑息!”
寥寥几语震得两人俱是一惊。
这边,三鼎甲的考卷轮番在众大臣面前过了一眼后,老皇帝沉声问:“诸卿对三鼎甲可有异议?”
众大臣皆缄口不言,老皇子?屁股在龙椅上挪了挪,身子往后一靠,大有底下人不说他也不?说的架势。
有几个大臣见今年状元点的是一位商户子,顿觉欠妥,可惜太子和?四皇子?那边都没给个眼神示下,几人喉咙动了动,最终一字未言。
太子和?四皇子?想法一致,老皇帝既钦点了盛言楚为状元,他们若再指使臣子反对其实无济于事。
何?况盛言楚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是好事,盛言楚可以算是头一茬走商户科考的书生,若是能将盛言楚这个状元拉到帐下,那天下商户岂不?是手到擒来?
龙椅上的老皇帝还特意看了眼太子?和?四皇子?,见两子无反对,老皇帝又去看另一位成年的儿子,五皇子?苍白着脸站在那捂着嘴闷咳,老皇帝眉头一皱,眼中的嫌弃顿现,就在老皇帝视线挪走之际,五皇子?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父皇、咳咳”
说两字咳半天,可纵是如此,大殿中的人依然被五皇子?吸走了目光。
老皇帝眸子一亮,扬下巴问五皇子?有什么话想说。
五皇子?放下止咳的帕子?,温润如玉的眸光往盛言楚身上一掷,盛言楚身子一凛,他来京城有小半年了,和?五皇子?倒通了好几封的信,但两人从未碰过面。
两人上一回面对面说话还得追溯到夏修贤乡试那年,五皇子?望过来时,盛言楚立马喊‘五皇子?安’,五皇子?却
冷漠地跟见了仇人似的,语意森然,一字一句缓缓道:“父皇,此子儿臣认识。”
盛言楚隐在宽袍中的双手不?由绞起,暗道这节骨眼五皇子?说这些做什么。
“哦?”老皇帝起了兴致,“五儿何时结识了新科状元?”
新、新、新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