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调查组警员名单传了过来,他上下快速浏览一遍,目光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稍稍凝止。
笃笃。
傅百城这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身畔传来的。抬眸看时,只见黎父不满地看着他,用铅笔末端的橡皮那头敲敲小茶几。
这个男人比起二十年前那些报道,已然老得过分。发际线向后推了许多,蓬松的发间杂着不少短粗的灰白,微微闪着光亮。颧骨,眉棱骨,眼圈骨无一不嶙峋高耸。也许是长久缺乏走动的关系,下肢有些萎缩了,近看尚不觉得,刚进门时他一眼瞥得,只感到这人头重脚轻。
同为数学系出身,傅百城不仅知道他,甚至留学时还被外国教授拿来同他做过比较。普林斯顿研究院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可惜他家实在有亿万家产需要继承,理论学术的准入门槛太高太纯粹,他此生是注定走不了的。
王不见王,十九岁的傅百城心高气傲,人生到此除了恋爱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他自负地觉得要是自己专事数学研究,以后恐怕就没这人啥事了。暗暗跟这个相差三十年的人较劲了小半年,却意外得知他早于自己六岁那年就陨落的消息。这场一头热的竞争关系没开始便匆匆画上句号,遗憾到让他难以释怀。
于是他抱着一丝不服下载了这人硕士毕业轰动一时的那篇旧文献,拜读之下,不由被这人堪称灿烂的数学功力震惊得目瞪口呆。
但再遗憾,既定的事实已无法改变。博士毕业后傅百城回了国,迅速转变为企业高管,再到登顶,唯一还能触摸到学术的机会大概就是代表公司跟y大数学院签订奖学金赞助合同的短短一个会议。
谁的人生没有点挠心挠肝的遗憾呢?上帝给每个人都量身定做了一套地狱,他拥有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和资源,还不是缺了选择人生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