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开始,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因为睡着之后,在梦里都能看见无数个认识或陌生的人,一遍遍自诩善良地可怜着她的遭遇。
他们不在意她的回应,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拥有评论一切的权利。
她只能做个安静的瓷娃娃,顺从地接受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由语言延伸出的好意。
但凡这个时候表露出一点抗拒的情绪,就会被扣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大家怎么会害你、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诸如此类批判性的帽子。
就好像一锅已经沸腾到顶起盖子的热水,一边承受着锅底炙烤的温度,一边被迫捂紧盖子和壶嘴,不让一点蒸腾的热气泄漏出来。
周枝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明明憋的透不过气,却仍有人在她耳边滔滔不绝地说:
“你要振作,你们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还小,等长大以后就知道这点挫折不算什么。”
“如果你妈妈还在,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幅颓败的样子。”
……
漂亮话就像不要钱一样砸在她身上,但从始至终,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办、往哪走、还要坚持多久才能结束?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个五光十色的结局,耳边无数个声音告诉她前路是多么灿烂美好,却没有一个人指引通往这段幽暗长廊的出口。
也许人对善良最浅薄的追求,就是以过路者的身份抛下一些转头就忘的名言。
很可笑,在他们自持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经验之谈的同时,自己也正在陷入某个泥潭中奋力挣扎。
连身边的亲人朋友都是这样,何况是同样叛逆的同学和墨守成规的老师。
在周枝被挤压地快麻木窒息的时候,梁廷像一盏明灯点亮着微弱的光线,引导着她一步步从死胡同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