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蒲柳奴家

“无妨。”他语气冷淡,意简言骇,“小病罢了。”

“那您倒是得注意点儿啊……”

他不咸不淡的应,“嗯。”

“晚上应该还有一碗药?您记得喝。”

“嗯。”

“早点休息,明天再忙也不迟!”

“……嗯。”

“您也别怪宣大人多事,他是关心您呢。”

“……好。”

“那……”孟秋凝望着他,用目光将他眉眼描摹无数遍,刻在心头,再落到口中,也只是故作寻常的一句,“我走了。”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

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抑或说,想从她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

可应当是些微的廉耻心作祟,让燕承南在表示过态度后,决绝地连一声问询都唯恐令她生厌。

是孟秋临到门前,倏地停住脚步,侧身问他,“您不准备纳妃了吗?”

“……”燕承南不答反问,“他都与你胡说些甚?”

“没有啦,”她笑了一下,轻轻道,“您用我做幌子,也不太好。只会……很麻烦的。”

他又不讲话了。

“要是有人能照顾您……”孟秋倚着门框,手指紧紧扣在边沿处,被明雕暗刻的纹理硌得生疼,可那些义正言辞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盯着脚底被斜斜拉长的影子,猝然又问他,“你恨我吗?”

尊称被换掉的霎那,话音落到燕承南那儿,仿若在恍惚间,回到了去岁的月夜。

当时正值晚春,樱杏桃梨次第开。现下残雪犹寒,故穿庭树作飞花。

燕承南听闻自个儿答她,“受恩良多,无以为报,甚愧矣。”

“……这样吗?”孟秋怔然。

他遂说,“无需自责,你并不欠我的。”

孟秋久久不能言语。

“走罢。”他话音温软和缓许多,一如当初少年郎,怀着情窦初开,低低同她说道,“万望你……平安喜乐,康健百年。”

……

走是舍不得走了,哪怕多待个一分一刻,都要好过虚情假意的故作大方呢?

“我能……等到您喝过晚上的药,再回去吗?”孟秋可耻的为自己找着说辞,“免得您忙起来,又忘了。”

两厢无言,他默许了。

【剩余时间:99:00:00】

孟秋极其娴熟的做起了红袖添香的琐事,藉由于他俩过往相处,不论添茶、剪烛,研墨、递笔,都堪称正中下怀。

他在空暇间看着正在关窗的某人,如是想到。

正月末,已然开春了,这几年虽无灾害,可到底也不该铺张浪费。他以身作则,率先缩减用度,迫使那些奢侈华靡的皇亲国戚也只得附和。

是以,书房里并没点上炭火。

对于这些,孟秋不曾过问,她只是默默将轩窗紧闭,再为他端来一盏热茶。

燕承南再去看玉漏,方知已然这么晚了。

时辰太迟,他瞥见某人困得直打呵欠,静默少顷后,到底还是将余下那些奏折撂开不管了。

“啊……”某人当即朝他看过来,“您忙完啦?”

他无声轻叹,点了头,“嗯。”

被孟秋监督着用膳、吃药,她方才放下心似的,提及离开。

一如她总说,不知他心里所思所想,实则他也不知她的。对旁人的工于心计、运筹帷幄,轮到她时,似乎便全然失了用处。

哪怕仔细端详过,燕承南仍然揣度不出,她这些关怀究竟是出自本意,抑或……觉得他可怜。

实则施舍与否,他倒也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