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确是个隐患,更她用心歹毒,又计谋多端,依照庄大人所说的未免不是良策。可他以往所求不过是自保,这害人性命的事,却是头一回做。因此,他不禁沉默下来,一时拿不准究竟该怎么抉择。
“殿下已踏入朝堂,必将与人相争,今时今日,怎好犹豫?”庄大人劝说他,“仁者,应以天下为己责也(2出自朱熹)。”
闻言,燕承南仍旧不曾当即应下。
随着一步步踏下玉阶,直至末端,他低垂着的鸦睫轻轻掀开,微侧着脸,昂首去看长阶至高处,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堂。面容玉白、眉目如画,斜阳下,他眼底泛着泠泠波澜,再又渐渐平复。他低声缓说,“那便有劳大人。”
“本应如此。”庄大人朝着他拱手一礼,再直起腰身,还似往常般翛然离去。
目送着他走远,燕承南收敛视线,也慢吞吞的踱回东宫。
一路思索着方才所讲的那些,直至踏进殿门,看见正面朝他迎来,又毫不吝啬的对着他笑颜灿烂的孟秋,他下意识回了个浅浅的笑。这才暂且搁下那件事。
“您回来啦?”她引着燕承南去屋里,伺候着让他更衣吃茶,中途闲聊着废话几句。
孟秋是个颇有些迟钝的人,尤其对上燕承南这般敏感细腻的,就算他年少,也足以在她面前遮掩住自身的心思,不教她察觉一丝半点儿。可他今日的确是压抑得太过狠了,又思及孟秋那心软意活的性情,顿觉愈发难捱。
“来福。”他唤一声,看向孟秋,乌眸如点漆,青鸦鸦地蓄着浓如墨色的晦涩,宛如风雨欲来的前夕,阴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压迫感一闪即逝,再等孟秋仔细去瞧,却又寻不到了。她愣怔一下,将方才所见当做错觉,有些发懵的应声,“殿下?”
“我问你,”他眼眸一错不错的定定凝视着孟秋,语气却和缓如常,甚于愈发柔和温软几分,更显出少年郎的音色干净朗然,“何为仁者?”
孟秋满脸懵逼,“……”
“……这、这么有深度的吗?”她万万想不到燕承南突如其来的提问,还是这种哲学问题,顿时当场傻眼。
她努力地思考好半晌,试图从堪称贫瘠的脑海里搜刮出一个答案,却觉得都不合适。沉思冥想许久,她颇有些为难的蹙着眉,斟酌言辞,小心翼翼的回答,“仁慈?善良?宽容?”
太过笼统的答案显然不合他心意。
“仁者的定义本来就很广泛吧?是好是坏,得看这个人的全部啊,怎么能用一个词就概括了。”孟秋艰难地阐述着她的观点,复又停顿一下,“但人嘛,都是复杂的。在我看来,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怎样都没关系。”
燕承南遂再问她,“若结果也不对,该当如何?”
而她苦思良久,“那就做到无愧于心吧。”
“若有愧呢?”
“……”
这场哲学讨论在孟秋的语塞里结束,她并非说不出,而是怕自个儿的想法太过影响,甚于误导他。孟秋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却寻不出缘由,有意问他,又问不到个究竟。是以,她只得放软着腔调,尝试着转移话题。
“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五殿下生母,那位令妃娘娘的封妃大典?”
“嗯。”对于她拙劣的话术,燕承南见怪不怪。他默然片刻,压下心底那些隐晦的情绪,状似也忘却那些无厘头的询问,顺势应着,“你可曾将贺礼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