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管局这些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语,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太凶残了!
一旁柏崖弄明白钥匙的用法,点了点图中尚未标注的星辰,问道:“这些地方可以去吗?”
穿管局局长分出一柄小钥匙来:“您的修为足够,可以去未开辟过的世界游历。”
岑瑞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高兴。
师父坐守剑阁三千年,留到现在,是为了给他阁主换任凑个人数做见证。
乾坤圆满、魔渊之危亦解,剑阁中的剑仙们已经守了太久,一朝得解,早就想出去转转了。
柏崖笑了一声,瞧见一旁飘忽的神魂:“他是我的师弟。”
“浩浩冥空远,长剑倚天外。我怎能拉得太远?”他长笑踏出一步,身影悠然不见。
夏遗也握着一小柄钥匙。他如今已是十二主峰之主之一,留下来给岑瑞凑个人数。
他的修为已经足够进入冥虚了。但进入冥虚,他也不能去追着师父。当年他一颗魔心的执妄全部系在师父身上,师父折他的剑,是断了他百年一死的命,也是要断他的执妄,推着他往前再走一步。他的魔心是散了,可是现在这颗剑心,多少还是有点偏。
师父教导的手段向来严格,在他修为更进一步之前,不会再见他了。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遗瞥了一眼旁边不断散发出念头的少年神魂。
“别来烦我。”
他一拂袖,转身回到了起云峰。
少年的神魂被他拂到云中,带着他的疑问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坐忘岛。
宁闲眠斜卧云中,手中把玩着一枚钥匙。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通透的眼看过来,对懵懂的神魂笑着点了一点,“金乌的旧梦也该醒了,剩下的就赠给你吧。”
云聚云散,少年恍惚入了一场金色的梦境。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乾坤尚为中千世界,诸修士汇集交流,互相示现道途以开前路的时候。
云雾中传来玉板击节与清越的歌声,身着金色羽衣的神明和歌而舞。
印开天一手托腮若有所悟。
黑发青年模样的宁闲眠瞧着她笑:“你这是又想到什么机巧了?”
“没有机巧了。”印开天道,“心有千机尽归元。”
月歌日舞,昭显其升落虽恒常不变,却能够生发万物。
千机亦如此。器者心空。
会集上的诸多修士或若有所悟、或颦眉苦思。案几旁手边放着剑的修士却懒懒擎着酒杯,好像已经醉了。
“文律兄,该你啦。”宁闲眠轻声提醒道。
“我?唔……该醒啦。”他抬起似醉非醉的眼,指尖在剑身上一弹,剑鸣悠长。
还站在台上的金衣神明忽然一震,如大梦初醒般环视了一圈,故人旧影缓缓散去。
三千年已过,印开天陨于大劫,宁闲眠苍颜白发,弹剑而歌的剑仙曾经折剑断骨……
三千年已过,乾坤终得圆满。
玉蟾自影中复苏,金乌从梦里归来。
天上的日轮忽于一瞬洒下照遍天地每一寸的明光。
身披金色羽衣的神明从日中走出来,他看见少年飘忽的神识,忽笑着泼给他一片光。
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朋友。
少年落在这一片光中,看见日月倒转,旧影重现。
八年前,乾坤圆满,诸多规则碎片亦辞别与同伴。
九重天圜之上,神明之府摇摇而起,那是昊祇世界即将离去的动静。
他也算是成功辅助并见证了一个世界晋升圆满,收获十分大。最重要的是,乾坤带给他了一种从未想过的思路——缺即是圆满。众生的生机,就是世界的生机。
昊祇心满意足,临别前还给尚未醒来的金乌盘了个松软的云巢。
护道者就是可靠的金大腿!
万剑峰。
盛惊晓的剑术天赋还是很差,他学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剑,只有一剑真正悟透了剑意。
这一剑如春风化雨,只有喜悦,没有杀意。所以它伤不了人。但是许多人的剑在面对这一剑时,同样也失去了杀意。
这也是化解苦与执的一剑。
最强剑修系统同样获益匪浅,见过盛惊晓这一路的挣扎,它也隐约触碰到了灵魂的门槛。
不过,解绑的那天,最强剑修系统还是欢天喜地,对盛惊晓殷殷嘱托:“你可想开了,千万别再把剑尊当对手了!剑尊高深莫测,继续作下去真的会死的!”
盛惊晓脸色涨红,一腔离别情被中二期的黑历史冲了个干净:“知道了知道了!”
那是点破执妄的前辈。
一缕似真似幻的墨色悄然从金乌的旧影浮现,在他觉察前投入了少年的神魂。光阴流转,又进入了下一场旧影。
乾坤晋升的第六年,人间烟火里。
街上开起一家名叫“一勺烩”的小饭馆,老板娘是一个健康高挑、瞧着有一种饱足的幸福感的女子。
老板娘不但做饭好吃,闲时还喜欢请说书人讲故事。
红尘百味,烟火炼心。
这日说书人正讲到遂州血锈刀的风波,惊堂木一拍,给故事做了个结语:“争争争,多少仙人错,错把血刀做道,夺夺夺,枉失了性命,命途早失本心。不若一腔侠血封刀,侠者登仙!”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食客们亦饱足地陆陆续续散去,没人注意到老板娘已悄悄凑到一个独坐的年轻人桌旁,
蔡酥红谐谑笑道:“你怎么还听脸红了?”
朗擎云无奈瞥她一眼。蔡酥红分明亲历过事实,哪有说书人夸得这么夸张?她竟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望乡台上有一个自乾坤外而来的魂魄,无法回乡,心苦难舍,念着儿时母亲煮过的莲藕汤。我想,不若让这些离魂尝过一口家乡味,忘却前尘再入轮回,更好受些。”朗擎云道。
这是能积累功德的事,所以他来找蔡酥红。
蔡酥红若有所思,目光渐渐亮了:“每个人的家乡味都是不同的,若能熬煮出众生的家乡味,就是一勺烩尽天下味!走走走,我随你去望乡台一起研究!”
“等等,你这店怎么处理?”朗擎云按住她。
“秘境系统临走前给我把这小饭馆改造成可以随身的秘境了,一起带走便是。”蔡酥红挥手收了店面,反过来拉他,“哎呀走着!”
第二天,街坊邻里见那家很美味的小饭馆连带着爱听故事的老板娘一起消失,又给人间添了一笔传说。
望乡台。
台下站着一个老人,他身旁飘着一个翠绿色的光点。
“州牧?”蔡酥红认出他来。
这老爷子忽悠她神通的时候一点都没手软,可此时见他苍老的灵魂孤眺遂州的模样,她不由生出几分怅然来。
邱书峰回过头来,他身边飘着的是种地系统。
“蔡仙长。这是哪里?”邱书峰认出了蔡酥红。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魂魄中还透着迷茫。
朗擎云温声道:“你要登台吗?”
邱书峰点点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去,见到熟悉的人,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蔡酥红悄悄与种地系统沟通。
种地系统解释一番:
它并没有在乾坤圆满后立刻离开。
那尊救苦解厄的神位一直存在邱书峰神魂当中,他却一直没有踏上神道。因为他始终还差一点。
他一日日忙碌、一日日老去、一日日思索。
种地系统替他发急,邱书峰自己却很坦然。
“他的寿快要尽了,我就想陪他最后一程。”种地系统道,“他说也许要走过一遭生死才能明白。”
于是他就真的在生死间走了这一遭。
邱书峰死的时候,正坐在树下,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困倦。他就这样睡着了,悄然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