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大势已定

“从来如此,便对吗?!”

李显穆这一声喝问,堪称振聋发聩!

不及众人自恍惚中醒来,他已然扶剑踏步上前又大声喝道,简直如九霄雷霆落下:“尔等皆是饱学之士,难道连《大学》都忘了吗?

‘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作新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不止一位圣人、不止一位先贤,告诉你们这世界从不是一成不变。

你们却在说着什么狗屁的‘从来如此’,若抱着‘从来如此’的念头,现在我等还在夏朝的统治之下,高呼着与夏桀时日曷丧!

若从来如此,你们还在泥土里面刨食、在烈日下劳作,哪里来的现在锦衣华服、珍馐美食,甚至高高在上呢?

现在!

回答本阁!

从来如此,便对吗?”

文庙中已然是一片寂静沉默了。

先前出言激辩的人也讷讷不出声了。

哭庙的士子皆低下了头,辩无可辩、道无可道,又何必再出言白白蒙受羞辱呢?

耀耀的光落在李显穆身上,衬的他愈发高大璀璨,宛如宗教壁画中的圣徒,不,他扶着剑,面容冷肃,有若审判。

天上的骄阳半隐在云中,落在地上,便在文庙中划出一道明暗的界线来。

李显穆站在高处、沐浴着阳光;江南诸生站在低处,藏于阴影。

“本阁既予了你们生路,便当感恩。

放了你们在世上,便当敬畏。

见了本阁这等讲理之人,便当欣喜。”

恍然有圣言落下。

平静而带着真意。

“在这黑暗沉沉、伏着杀机的世道上,不知足者,当受刑罚。”

于众人耳畔,有清风流过,亦有李显穆的言语,“再一再二、岂有再三再四呢?

你们既作了这事,就知晓必受惩罚,比我大明朝最卑贱的人更甚。

本阁不会杀死你们,死亡岂不是最易之事吗?

但你们必将褪去此时的荣华,终生为之赎罪、忏悔。

你们必将远离大明,在遥远、蛮荒而绝无文明的域外求生。

使你们于世道上高贵的世仆、侍女将遣散,一切金银和功名、官职将失去,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们重归于尘土。

因为人本是女娲从土里得来的,便归在土里。”

许多人皆瘫软到了地上,脸上满是呆滞的神色,有眼泪不知觉中流落,有张大嘴不出声的哀嚎,亦有不自觉的手抖和痉挛。

哭庙之事的最终结果,让他们难以接受,流放域外,无非琼州和交趾,剥夺一切的功名,还要抄家夺走一切的财产,自天而落在黄泥地上,沾满泥巴。

“至此之时,抚台竟依旧给人一条生路,多少年不曾有人这般了。”

众江南官吏皆慨然叹息,政治斗争一向血腥残酷,可如今李显穆却愿意放这些人一条生路。

李显穆只是单纯觉得,人命珍贵,读书人的命更是珍贵,培养起来很不容易,与其将这些人杀了,不如流放到交趾,大明的百姓不愿意去交趾开荒,只能让这些罪犯去了。

对李显穆的称赞却不曾停下。

“心胸之宽广,简直足以容纳天下。”

“这些人当真是…走到这一步,岂不是咎由自取吗?”

“不能审时度势,便必然落个这样的下场,不是今日,亦是明日。”

李显穆听着,挥挥手,锦衣卫便上前来将那些哭庙的士子带离,绝大多数已然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被拖行在地上,斯文扫地。

如脱去脊梁的狗一般。

这些前来哭庙的士子被带走后,文庙中的气氛却好似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凝滞如空气难流。

所有人都在抬头望着李显穆。

这位年轻的江南巡抚,以一种几乎完全无缺的方式,在江南赢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他将从这场胜利中,得到威望和权势,以及世人的崇拜和敬畏,而代价……

没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