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家仆分完后迅速上车。
看着车子重新启动,抛下那片绝望之地,朝着小青村的方向驶去。
暖炉烧得车厢里有些闷热,他却觉得彻骨的寒意正从心底往外渗。
大明!
即便开国已经十几年,可天下还是这样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
在现代社会,很多人抱怨说社会不公。
那是他们没来古代。
来了这里,他们可能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老李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垮的。
眼前这些人,却是被老天爷无情地从栖身之所驱逐出来,用灾荒和瘟疫碾碎了最后一丝活路。
人这一生,怎么能……这么苦?
即便他自认已看透生死,面对如此赤裸的人间疾苦,那份难以释怀的沉重,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马车终于进了小青村熟悉的地界。
村口的积雪打扫得还算干净,几缕炊烟在冰冷的空气里笔直升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稳气息。
医馆门口却有些热闹。
不似以往求医问药时那种焦灼的喧嚣,更像是一种……围观与聚集。
几个学徒眼尖,看到国公爷的车驾,连忙迎了出来。“师父回来了!”
马淳掀帘下车,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翻涌的酸涩,努力让自己恢复医馆主人的常态。
学徒们脸上都带着些振奋,小六更是快步上前,目光里有些急切,也藏着感慨:“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快意:“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马淳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在他离府赶回之前,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灾民惨状时,便已然在心中定下此事。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学徒们,包括那几个年轻的身影。
这十人,都是从太医院抽调来小青村医馆轮值历练,增长见识的。
“就以你们十个为主。再加调两个馆里的老伙计帮衬。”马淳吩咐起来,“所需米粮药材,回头去找账房,从徐国公府内账支取。一应开支,记府里的帐。”
他强调道:“对外,就用太医院的名义,去城门口设棚施粥舍药。”
年轻的太医学徒们闻言,脸上均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随即便是肃然。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太医院挂名施赈,是体面,也是责任,压力自然也在太医院那边。
而徐国公自掏腰包,承担所有开销,却把官面的名声给了太医署。
这举动,既是担当,也是对他们这些“借调”人员的变相保护。
一个圆脸年轻的太医学徒忍不住低声询问:“国……马院判,如此善举,为何不……”
他想问为何不名正言顺地以国公府或医馆名义,这样民心自然归附。
马淳看了他一眼,简单回了一句:“树大招风。”
这四个字足以点明所有利害关系。
国公爷私下施恩赈济是菩萨心肠,国公爷广开医馆接纳灾民便是“邀买民心”,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让名义上的太医院出面,一切便顺理成章,阻力最小,效果反而可能最好。
最重要的是,能真正,持续地帮助到那些灾民,而不会因过度招摇导致不可控局面。
至于花费,他马淳还真不缺这点米粮钱。
小六站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
他看着师父的侧脸,只觉得那身影在冬日微薄的阳光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辉。
不是权势的光芒,而是一种厚重如大地、深沉如渊海的东西。
菩萨渡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师父胸中揣着的,是比普度众生的菩萨更具体,更艰难也更无畏的担当!
是在这混沌浊世里劈开一线生机的力量!
这份恩德深重,百姓不知情,他小六记在心里!
“师父放心!六子都记下了!”小六用力点头。
马淳没再多言,对众人点点头,便准备抬步向医馆内走去。
此时,原本在医馆门口围拢着的那些村民,似乎也终于鼓起勇气,集体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