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对于白亦非这种极端利己的机会主义者而言,谈什么都不如谈利益好使。
“哦?愿闻其详。”
果不其然,白亦非听到此处立马认真了起来。
“韩国近年来内忧外患,国势衰颓,不断割地,现如今的疆域,早已萎缩到小的可怜。在如此狭小的盘子中争,最终能够分润到手的利益,实在有限。”
“譬如.南阳郡。
虽然韩国亦仍勉强把持着宛、穰、邓等几处核心城池。但商於、丹阳,南阳的两处最重要的门户,却被掌握在秦国手中。
如不收回,即便韩王将南阳赐予侯爷,纵使侯爷将此地经营的如何繁荣与富庶,又能守的住么?只怕秦军铁骑一至,一切,最终都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秦时墨钰看似是在分析南阳郡的地缘困境,实际上是在暗示。
若合纵之势成,他会助他白亦非争取掌控南阳这块战略要地。
白亦非自是听出了这弦外之音,心中一阵火热,可他却仍有些犹豫:
“合纵之事,百余年来,几经反复,最终却往往皆以土崩瓦解、惨淡失败而告终。统领大人便如此自信,此次合纵,必然能够取胜?”
“呵呵,何为胜,何为败?”
秦时墨钰嗤笑着反问一句。
也不等白亦非回答,便又自顾自的继续道:
“过往百年,合纵虽然最终皆免不了被破,但其半数以上,是在完成了各国战略目的后。在我看来,这已经能称得上是胜利了,只不过未尽全功罢了。”
白亦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大家暂时凑在一起,为了各自的短期目标,趁着秦国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合力去干一票大的,然后见好就收,倒也……不是不行。
“那不知,此番合纵,统领大人的核心战略目标,又是什么?”
“百越之地如今大局将定,已无需白甲军驻扎在那。侯爷自可亲率麾下十万白甲军,取於中、析县两城,彻底稳固南阳郡的北部门户。此后,侯爷便可拥十万大军,坐镇南阳,以防秦军自武关沿丹水攻韩。
如果侯爷尚有余力,亦可相机而动,自取丹阳、均陵二地,将整个商於之地尽数纳入囊中。
若侯爷真能有此雄心与魄力,将战火烧入秦国关中本土,则雪衣侯之威名,怕足以与信陵君比肩,流芳百世!”
秦时墨钰这话带着几分蛊惑与戏谑。
白亦非却是默默端起酒樽,饮下大口酒液压惊。
武关,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并称秦之四塞。
打下武关?我?
他白亦非虽然自视甚高,素来狂傲,但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跟蒙骜、廉颇这种级别的当世顶级名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而他麾下的白甲军,虽然在韩军中姑且算是精锐。
但若面对秦军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一个个跟新兵蛋子也没啥区别。
能完成秦时墨钰所构想的第一步目标,顺利夺取於中、析县两座孤城,彻底封闭南阳郡北部门户。
然后凭借地利,将整个南阳郡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对他白亦非而言,便已经是邀天之幸,心满意足了。
若当真还有富余的机会,撑死了,也就再稍微觊觎一下丹阳之地。
至于更遥远的均陵乃至武关……
白亦非是连想都不敢想。
就算真被他打下来了,面对秦国接下来的反扑,他也绝对是守不住的。
“我若取南阳,那统领大人您呢?”
白亦非目光灼灼,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东周之地!”
秦时墨钰并未隐瞒,直接坦然的说了出来:
“昔日暴秦无道,兴兵灭周,致使天子宗庙倾颓,神器蒙尘,天下仁人志士,无不扼腕愤慨!我墨家素以兼爱非攻、匡扶天下为己任,墨钰不才,身为韩墨统领,自当顺天应人,断续存亡,‘兴灭国,继绝世’之大义!让我煌煌大周,再次伟大!!”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正气浩荡。
若是被那些以传承周礼为己任的儒家学子们听到。
哪怕他是墨家统领,也得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喝上一声彩,赞一句“真乃当世之圣贤,吾辈之楷模”!
然而,此言一出,就连明珠都不由两眼上翻,翻了个白眼,面色潮红。
白亦非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都一个粪坑出来的,彼此什么德行,谁还不了解谁啊。
在百越之地,你可不是这么干的,下手那叫一个黑。
更何况,你秦时墨钰若真那般大义凛然,圣贤在世,现在又在搅什么了?
我都关着灯!
秦时墨钰虎躯微震,仰天长叹。
唉,这世道,人心不古啊!
说真话都没人信的。
他是真想着要复兴大周,重振姬周荣光来着!
这么好一块招牌,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尤其是,韩国王室,真要往上追根溯源,论起血统传承,大家都是姓姬的,属于正经的同宗同源。
韩王室是真能拿到‘大周正统’宣称的。
到时候,再给红莲安排一个,安排一个什么“梦日入怀,感而有孕”,或是“踩踏巨神足印,因而生子”之类的祥瑞神迹。
这不妥妥的“姬周三兴于韩,天命归墨统领”的王道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