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称说着,就吩咐关胜立刻在演武厅里摆下酒肉。
军营中肉食供应还是不少的,虽然平时主要是给军官,但随时都可以匀得出来。
就是品种没那么丰富,鸡鸭这些需要临时宰杀的肉食肯定来不及备。
不过岳飞等人也不讲究,有肉吃就不错了,还管什么品种。
赵子称大手一挥,营中伙头军就直接搬了三口军中炖肉的大锅过来,一口里炖着全羊,另一口炖着半扇猪肉,最后一口则炖着这两只猪羊的全部心肝下水杂碎。
还有几瓮浊酒,也都拍开泥封在炭炉上温着。
时间已经是九月底了,喝热酒刚好,还能避免冷浊酒原浆的杂醇中毒问题。
后世很多人冷喝土法米酒、还不知道学古人青梅煮酒,只觉得“米酒劲儿大,看起来度数不高,没喝多少就不知不觉倒了”。以为这是米酒醇厚质量好的表现,殊不知其实就是甲醇中毒。
岳飞少年时贫寒,看到好酒直接就眼馋忍不住要喝,赵子称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规矩严明,还用勺子打了岳飞的手:
“以后军中不许喝冷酒!喝多了冷酒之人手抖,其实就是中毒了,你们都要谨记。”
岳飞自然是服气的,当下连忙认错。
一旁的关胜也好酒,原先倒是没注意过这些道理,便忍不住请教:“行军征战,所到之处必然艰苦,哪里能处处有条件煮酒?”
赵子称:“若是温过之后再放凉的,便无事了。酒水但凡煮到两成油温热,其中毒气自然就会蒸干。”
他没法跟古人讲精确温度,就只好用古人能理解的烹饪油温来类比。
每成油温是三十度,两成就是六十度,刚好和甲醇的沸点差不多,又不至于把乙醇也蒸出去。
赵子称吩咐完之后,他也知道岳飞一行饥渴,等煮酒肯定会不耐烦,便招呼众人先吃肉
“看着作甚?酒且不能喝,先吃肉就是了。刚才不是还说饿了使不出劲才输的么,来!等吃饱歇够之后,岳兄弟再跟我大战一百回合!今日必要切磋个痛快!”
岳飞看了看师傅陈广,心中还在犹豫。
他也知道,官员和读书人请客,肯定是讲礼数的。一般总得先酒过三巡,然后才开始随便吃,哪有上来先胡吃海塞的?
赵子称看众人犹豫,便抽出腰带上佩着的一柄錾金鲨鱼皮鞘的匕首,刀柄也是包着黄金的,伸到羊肉锅里,另一手用长箸叉住。
他刷刷刷三刀,各自割下一根羊小腿棒骨,自取一根,又示意陈广、关胜各取一根。赵子称单手拿羊腿带头啃了一口,另一手才把金柄匕首递给岳飞:
“今日不论尊卑,只分长幼。长者自然该我给他们切,岳兄弟也要我代劳不成?”
年轻的岳飞遇到大人物,还有两三分社恐。见赵府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忍不住心中颇暖,连忙接过匕首,干净利落地砍了一条羊腿,也学另外三人直接啃起来。
赵子称用没有沾油腻的那只手,拍了拍岳飞肩膀:
“岳兄弟武艺跟我相近,这把匕首就送给你了,反正我也是缴来的——听说此刀是吴越王后裔家藏,吴越王有一脉后人,并无爵位,百余年来已沦为海商。杭州城破时,被方腊杀了全家,后来我击败方腊,斩其部将无数,才搜尸缴获。”
岳飞连忙放下羊腿,感激涕零:“某不过一介无名小卒,虽有些武艺,竟能蒙府君如此知遇提拔,实在恩重难报!”
赵子称大度一摆手:“提这些作甚,先吃!先吃!”
说着他带头双手持羊腿,也不再顾及油腻,非常豪爽地左右开弓大嚼起来。
他今天先后跟关胜、岳飞切磋,也早就饿了,须臾便吃光了一整节羊腿骨上的皮肉。他这才抹抹嘴,一边取过坛热好了的酒,吨吨吨喝下去,一边佯醉爽朗谈笑:
“说来也巧,今时今日场景,可不与平话戏文里的相似:关兄武艺超群,一柄青龙偃月刀,可比乃祖汉寿亭侯。
我麾下原有部将林冲,曾为东京禁军枪棒教头,当初杀王伦这桩事上,也算和关兄有缘。林兄江湖人称豹子头,平话里说那猛张飞也是豹头环眼,可不是正好相合?
只是我年少,此前难有遇到部曲中有潜力的,能比我更年少。今日遇到了岳兄弟,也算是缘分。我观岳兄弟枪法,倒是凌厉利落,可比那常山赵云——
刚才听岳兄弟说,他们原本是打算试试去真定府投刘府君、应募敢战士的,后来见我们济南府更优厚,才过来试试。真定府可不就是古时候的常山郡么,岳兄弟若是在真定府发迹,岂不正巧合了。
所以关兄便是孤之云长,林兄便是孤之益德,岳贤弟便是孤之子龙。以后大伙儿齐心匡扶宋室,内扫叛贼,外御鞑虏!危难之际,共赴国难,显达之日,也当同享富贵!”
宋朝对于什么人能自称“孤”还是限制挺严格的,亲王郡王肯定能称孤,公侯就非常勉强了,容易犯忌讳。
赵子称虽然做到了开国县公,但他此前一直非常谨慎,从未自称为“孤”。
今日也是看在没有外人,为了笼络人心,示人以亲近。加上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才临时称了一次“孤”字。
岳飞闻言,仍然颇为惊骇:“在下蒙府君恩遇,为一都头,已是惭愧至极,岂敢称当今子龙!”
另一旁的关胜也喝了些酒,已经脸色发红,主要是他本来便容易一喝就红,闻言也就没有立刻谦逊推辞。
他心中缥缈联想着:如此说来,要论英雄豪杰,赵府君也不逊于那刘玄德。但这种比喻,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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