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清晨,永宁湾的海风带着暮春的凉意,从窗缝里透过来,卷的窗帘突突直跳。
娄文和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端着粗瓷碗的边缘,怔怔出神,碗里的开水早已经凉透。
这间临时安置他的小屋不过丈许见方,墙角摆着一张单人床,蓝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简洁而明快。
床头扔着几件他的换洗衣服,皱皱巴巴地,似乎一直未曾清洗过。
这已经是他抵达渝州城的第二十四天,自向新任永宁湾拓殖专员郑大人汇报完有关西班牙人的军事行动计划后,他便被两名护卫“请”到这里。
脚镣虽未上身,屋门也未落锁,但门外随时侍立的一名守卫,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软禁看管!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木窗。
窗外是条窄窄的巷道,水泥路上沾着昨夜的露水,偶尔有匆匆走过的拓殖区书办、吏员,一个个脚下带风,丝毫不会向这座不起眼的小屋投以目光。
远处的码头传来隐约的号子声,大概是又有商船靠岸了。
可这些往日里让他心安的声响,如今听着却格外刺耳。
“吱呀……”屋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娄文和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领口别着枚银质徽章。
来人手里提着个藤编食盒,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屋内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娄主办,今早加了碟炸鱼。”男人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咸香混着油脂的气味弥漫开来。
娄文和的喉结动了动,快步走上前:“有劳刘参军了!”
他记得这人是新任永宁湾拓殖区专员郑跃新的助理,负责军务协调和民兵调度。
二十多天前,自己在向郑大人汇报有关西班牙人军事行动计划时,就是他在旁做记录。
刘参军点点头,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煎得金黄的小鱼,半碟咸菜,又摆上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玉米糊糊:“娄主办这些天来还住得习惯?拓殖区政府房屋紧张,倒是委屈你了。”
“习惯,习惯。”娄文和搓着手,目光盯着刘参军温和的笑脸,“敢问刘参军,我这事儿……郑专员要怎生处置?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天,他夜夜难眠,总梦见黑鲨岛被炮火笼罩,孙大彪带着护卫在火海里厮杀,堡寨里遍地都是残肢断臂,以及无数人的哀嚎。
而他,就像大明那些失土陷地的官员那般,被明正典刑,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