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是个奇妙的东西,凡哥儿认生,可见了老侯爷并未哭闹,除了不怎么说话,一直好奇盯着屋里大大小小的鸟笼。
云琇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孩子被送出来。
前院管事传达老侯爷的意思,要留下凡哥儿。
云琇意料之中,点头答应。
转头,她又带着凡哥儿去后院,才知道平康郡主去畅春园休养。
凌骁没想到云琇主动带孩子回来,他正在督促焕哥儿习字,就听传话婆子说,二公子来了。
焕哥儿思想不集中,抬头问他爹:“二公子是谁?”
凌骁嗓子恢复些许,嘶哑道:“你弟。”
话音刚落,云琇抱着凡哥儿进里屋,故作镇定道:“焕哥儿,娘亲回来,来看你了。”
焕哥儿先是高兴,当看见云琇和凡哥儿时,又变成疑惑,然后生气,哼一声,转身扑凌骁怀里,闷闷不乐,“难怪娘亲不要我,因为有弟弟。”
一场惊喜,不料落寞收场。
凌骁皱眉,叫奶妈带走焕哥儿。
云琇差点落泪,心思谁教坏她孩子,不满道:“你就这么当爹,这么教我儿子,教他六亲不认,说我不要他?”
凡哥儿不知道发生什么,就看见焕哥儿回头瞪他,做鬼脸,往云琇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娘亲,不喜欢小哥哥。”
云琇借着孩子的话,责难道:“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你爹也不喜欢你,因为娘亲不讨喜,他们都讨厌你。”
凡哥儿搂着她脖子,“娘亲,回家家。”
“我们马上走。”云琇说着,对凌骁咬牙切齿,“焕哥儿不认我,顾繁霜没少掺和吧?她诋毁我,你也不管,好好好,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凌骁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凡哥儿,疾步经过一个又一个琉璃窗,脚步声渐行渐远。
换三年前,他早追出去了,可现在,他懒懒窝在榻上,自暴自弃地想走了好,走了消停。
反正说不了话,既不能吵又不能挤兑,何必自取其辱。
老侯爷说留下凡哥儿,却没强行拦着,如今云琇住燕京,孩子在眼皮底下,住哪且不计较。
春柳见云琇怒气冲冲回来,小心翼翼问:“大奶奶,洗澡水备好了,先给小公子洗吗?”
云琇说洗。
凡哥儿洗澡时,非要拿个布老虎。
云琇看到老虎,突然想起以前凌骁揪掉焕哥儿的老虎尾巴,那时候孩子几个月,小面人儿一样,凌骁总说,是个娇弱的小太阳。
三年,她的小太阳长大了,却成了别人的太阳。
“娘亲,擦擦。”凡哥儿拿起澡巾给云琇擦泪,擦她一脸水。
她哭笑不得,一点坏心情悄然而逝,想到在侯府那番话,觉得不妥:“凡哥儿,哥哥和爹爹都不讨厌你,哥哥太久没见娘亲,我们下次再去好不好?”
凡哥儿摇头:“不要。”
“为什么呀?”云琇轻声问,“今儿爹爹没吓凡哥儿。”
“就不要。”凡哥儿低头揪布老虎头上的毛茸茸,“就要娘亲。”
云琇叹气,孩子太黏人,她想放手又不敢放,焕哥儿是个教训,她不想重蹈覆辙。
至于焕哥儿,他跑到前院书房,抱着老侯爷的腿放声大哭,也不知真哭假哭,哭得满脸泪,嘴里喊,讨厌弟弟。
老侯爷为了哄好他,抱他去看鸟笼,还赔上一只雀子。
雀子的脚拴着绳子,另一头栓在焕哥儿的小拇指上,小崽子上下摇晃,前后折腾一个时辰,奄奄一息。
“爹爹,鸟鸟死了。”焕哥儿玩累了,伸出小拇指,“解不开。”
凌骁无语,给他解绳子,清清嗓子道:“下次再没大没小,抽死你。”
焕哥儿乖乖应声,问:“娘亲是不是有弟弟,才不要我?”
“不是。”凌骁说。
焕哥儿车轱辘话:“那娘亲为什么不要我?”
凌骁看他一眼:“谁说不要你?”
焕哥儿根深蒂固:“顾姨姨和祖母。”
凌骁头疼,“我说过吗?”
焕哥儿想想,摇头,“没有。”
“祖父说过吗?”
“没有。”
“奶妈说过吗?”
“没有。”
“少数服从多数,就是没有。”
奶妈:“……”
要让大奶奶听见,又要说小侯爷不着调吧。
焕哥儿挠头,被他爹洗脑,又有新问题,“那娘亲为什么好久好久才回来?”
“不知道,”凌骁叫他一边玩去,“你自己问她。”
焕哥儿盘死一只鸟,觉得不过瘾,又跑去前院书房。
凌骁看着小崽子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背影,觉得嗓子好不了了,愁的。
齐俞恒探病,从侯府转到枢密院。
“云琇克你吧。”齐三爷嘴里没好话,“她不回来还好,回来,你就邪门。”
凌骁睨他一眼,没表情。
“得,说你还不高兴,”齐俞恒到两杯茶过来,“云璎要我带个话,问你俩怎么打算。”
“没打算。”凌骁出声,“现在外面闹贼寇,从青州到冀州一带不安宁,兴许又要出远门。”
“你嗓子,不打算好了?”齐俞恒啧啧嘴,“之前落下病根儿,趁年轻赶紧治,小心成哑巴,你家大奶奶真不要你。”
“滚蛋。”
齐俞恒嗳一声:“云璎向着她妹妹,总归希望你俩和好,我无所谓,不过你老拿自己不当回事儿不成啊,破罐子破摔,干娘眼睛都快哭瞎了。”
“你是不是闲得慌?”凌骁赶他走,“我忙,你改天来。”
齐俞恒看他不像假忙,临走前又说:“哎,都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别耽误病情。”
“知道了。”凌骁嫌烦摆摆手,示意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