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好了,大家把箱子抬到船上去,我们连夜进京。”

众人依照她的吩咐搬起箱子,顺着来路回去。

杜杜鸟见他们搬了东西回去,想到艳少没有交代是否继续跟踪,不觉很是踌躇。他极好奇想跟过去看看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又惧怕这群人武艺高强,手段狠辣……正在犹豫,忽觉脖颈处一凉,一柄寒森森的剑伸出面颊。

一个清脆却冷酷的声音冷冷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杜杜鸟吓得一哆嗦,嘴巴也不利索了,说不个所以然。

这时,有个男人“咦”了一声,道:“这小子是楚天遥的人。”

“哦?”女子的语气破有些惊讶,沉吟一下道:“先带他上船,稍后交给老邢审问清楚。”

说完,抬手封了他几处大穴,旁边的男人伸手将他的腰带一提,奔行如飞。

杜杜鸟躺在船上,身体虽不能动,神智却还清楚,心知性命堪忧,不由得心急如焚。

船行了约一柱香的功夫,又换乘马车,他被塞进一个漆黑车厢颠簸了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有人用个大口袋将他装了,提进屋里扔在一个角落便不再理会。他蜷在口袋里动弹不得,默默运功冲穴,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开,此时此境,方才懊悔以前没有认真学武。

他目不能视,耳却能听,只听外面颇为吵杂,想起那女子说连夜进京,大概是正在准备——那十几二十箱的东西,怕不得要好几辆马车,倘若把他也装上车带进京师,那真是生不如死,反贼楚天遥的人,焉能有活路可走?真是越想越怕,恍若回光返照一样,想起了往日那些依红偎绿、眠花宿柳的快活日子,软玉温香抱满怀,金盏银杯不离口,心里只记得月下柳梢,胸中只怀着明月小桥……

他脑袋昏沉的胡思乱想,颇有点儿意乱情迷的味道,鼻端隐约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然后就听见一个天籁般的嗓音笑道:“恭喜风姑娘。”

他听见这个声音,整个人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风净漓道:“这还要多谢林小姐,若非你的帮忙,我绝找不到这些宝藏,这件事我回京定会禀告,到时给御驰山庄……”

“风姑娘的美意我心领了。”林晚词打断她:“本庄弟子身在江湖,一向自由散漫惯了,不喜约束羁绊,这件事情风姑娘还是绝口不提的好。”

风净漓笑了起来,道:“那我这笔宝藏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晚词也笑道:“风姑娘怎么忘了,不是还有一个容疏狂吗?”

“容疏狂是楚天遥的夫人,她怎么会把宝藏让给我呢?”

“自然是你杀了她,得到藏宝图,然后按图索骥寻来的。”

静默片刻,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给人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杜杜鸟猛地又是一个激灵,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风净漓忽然道:“林小姐,有一件事我好奇死了,若不说出来,只怕会寝食难安……”

林晚词笑道:“风姑娘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置容疏狂于死地?”

“林小姐必然有很充分的理由?”

林晚词先是静默,继而苦笑一声,道:“这是家母的遗命。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风净漓不言语了。

室内静谧。

一会儿,有人来报说,一切均已备齐人马整装待发。

风净漓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要连夜出发,就不送林小姐了。”

林晚词微笑道:“风姑娘一路保重。”

林晚词从里面出来,只见后门处早已经备好了一顶软轿,她坐进轿子,阖上美丽的双眼,静默了良久,唇边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轿夫专拣小巷子走,拐弯抹角的进一座宅子的后院。林晚词从轿子里出来,立刻便有人迎了上来,扶进房里,婢女打来一盆热水,在水中泡了一包绿色粉末,然后将木盆放在她的脚下,躬身退了出去。

她慢慢褪下鞋子,将脚上的白色裹布一层层解开,露出一双洁白而怪异的脚。这双脚泡在碧青的热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是海里叫不出名目的怪物。

林晚词看着自己的脚,慢慢的,美丽的脸忽然一阵抽搐,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柔,变得尖锐且刺耳,道:“楚先生也搞这套偷鸡摸狗的把戏吗?”

“抱歉林小姐,来的时候没有送拜帖。”

艳少面朝纱窗,背对着她,站在一片皎洁的月光里,满头银丝映华生辉,声音清冷而淡薄。

“林小姐,我很欣赏你的聪明才智,但这不表示你可以一再欺骗我。”

“楚先生这是什么话?”

“那批宝藏现在何处?”

林晚词笑了:“我还以为楚先生会问,容疏狂现在哪里呢?”

艳少淡然一笑,道:“林小姐,我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亦非多情少年,更兼耐心不好。”

林晚词冷笑道:“我知道楚先生武功盖世,但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艳少回过身来,冷然地目光看住她,道:“林小姐不折手段费尽心机要杀疏狂,是我不能理解的,难道就因为她有一双健康的脚吗?”

林晚词嗤笑一声,不答,低头抚摸自己的脚,用布把它们细细包起来,神情专注极了,像在做什么极神圣的事情。

艳少看着她,心里生出一种怜悯之情。

这双脚对于林晚词这样一个人来说,确实是一种遗憾。

终于,林晚词穿好鞋子,站起来掸了掸衣裳,用一种既谐谑又得意的口吻说道:“你是今晚第二个如是问我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有损林家的声誉,有损御驰山庄的声誉,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但是对于楚先生,我是毫无保留、没有秘密的。”

她停下来,望定艳少微微一笑,皎白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圣洁不可逼视。

艳少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一般。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我之所以非杀容疏狂不可,是因为家母的遗命。”

“林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那张藏宝图。”

艳少眉头渐紧,眸光愈锐。

林晚词走到桌边,往香炉里的薄银碟片上添一枚小小的香饼,一边缓缓道:“那张藏宝图本是属于容疏狂的。昔年家母收养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就带着这张图,为此他们特意请了苗疆的巫师给她洗脑……”

她说得轻描淡写,极其轻巧,好像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常事,艳少却听得莫名惊诧。

“家母是白莲教的人,这个楚先生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而容疏狂,她身上的藏宝图正是白莲教千方百计要得到的东西,那时,家母虽然怀有身孕却仍不惜千里追至苗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下来看定艳少,似笑非笑道:“现在,你理解我为什么要杀她了?”

“她是林家的一个隐患。家母在遗言中再三交代:一旦发现容疏狂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必须立刻杀了她,也是这个原因,她绝不能嫁给少辞。”

她说着拿起香箸轻轻拨弄香炉中雪白的香灰,像是做什么万分紧要的事情。

艳少略一沉吟,问道:“藏宝图为何会在疏狂身上?”

林晚词放下香箸,淡淡道:“这个家母遗言中没有提及,我也无从知晓,或许她跟皇室有什么关系也未可知。”

艳少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收养她?”

“家母为藏宝图而死,自然是为了报复。”她的声音极其清冷:“她有忠诚听话的特质,便令她忘记过去,重新培养,由她来做御驰山庄的庄主,再一步步引导她亲手去推翻朱家天下。”

她顿住,笑了笑,又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世事不如人员,白莲教起义失败,几乎被连根拔起,百年之内绝成不了什么气候,御驰山庄风头正劲,没必要再去趟这趟浑水,唯有迅速和白莲教划清界限。”

艳少暗自点头:难怪南宫俊卿说她要摆脱白莲教的控制,原来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