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南乡听罢,久久不能平定,庆云和昌平也都面面相觑,无不慨叹君侯的隐忍与决绝。
君侯长叹一声,苦笑着看了看兰成,坐在王座上,重述往事,“昔年,我还是西北王庭一名武士时,来到晏河城,与陆府大小姐兰成相识。那时,我倾心于兰成才色,她也爱慕我,却不为陆兰生所容。陆兰生因我是北疆人,还是武士,断不同意我娶兰成,于是我带着兰成私奔。期间,兰成怀上我的子嗣,生育之后因我执意要带那男婴回王庭而与我渐生隔阂。后来,陆兰生找到我们,与我再起纷争,兰成不堪压力与我决裂,此后便在没有相见过。我带着那男婴回到王庭后,悉心栽培,希望他能有所建树,为王庭效力,不料他不能承受武者之重,最终横死。”
“所以,母亲同南乡疏远,是因为对父亲怨恨?”南乡颤颤说。
此言正中君侯软肋,他尴尬地望着兰成,对南乡说,“不要苛责你母亲。”
众人不知所措之际,门外响起一阵骚动,正是陆兰生提着剑闯入王庭府邸,气势汹汹地一路推开拦路的武士,径直走进正厅。
见了兰成,兰生也不顾及君侯颜面,冷冷说,“既然问过了,就该回去了。”
兰成点了一下头,一句话也没有,利索地离去,好像她来一趟就是为了来听万回的死讯。
君侯失落地望着兰成走远,转瞬就对兰生露出凶狠之情来,“陆兰生,你管得也太多了。”
兰生一双犀利的眼睛转过来盯着君侯,凛然说,“当年,我若是不加拦阻,舍妹此刻怕是受尽了屈辱。如今,事已至此,少见一面少生一事,岂不是明智。”
君侯此刻已情不自禁地握住佩剑,“我如今是王庭的君侯,你凭什么说兰成跟了我就是委屈?”
“敢问君侯有妻妾几人?你和兰成的孩子有魂归何处?”兰生句句尖锐,直戳要害,“若是当年兰成跟你去王庭,迟暮之时是沦为姬妾还是暴死异乡?”
“陆兰生,休要妄加论断,”君侯一时愤怒而惆怅,“若非你从中作梗,兰成岂能家不成家。”
兰生说,“兰生家一直都在陆府。”
“她可曾再回去过?”君侯所言,也字字见血。
南乡在旁听着至亲之人争锋相对,心中苦痛,忽然悠悠说,“所以舅父臂上的伤当真是父亲所为?”
兰生听见南乡的声音,愣了一下,方才想到南乡处境,不再多言。
君侯也觉得在南乡面前有失典雅,使了个眼色让昌平先带她到别处。
当厅堂内只剩下兰生,君侯两人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清减下来。两人之间,虽有解不开的恩怨,却也因为都失去了兰成而莫名地惺惺相惜。二十年前的年轻气盛变成此刻的熟虑,他们明明懂得了彼此而迟迟不肯放下,空有长叹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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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石亭中,昌平和南乡相互嫌隙地对坐,庆云背倚柱子站着,心不在焉地假意观花。
火烧扶青旧宅那一夜之后,昌平愈发憎厌南乡,连表面和气都不屑佯装,摆着一副威不可犯的面孔闭目静坐。
南乡漠然置之,从袖中掏出两枚半月黑镖来,放到桌上。
昌平眯眼看着,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不改色。
“这是小都督的暗器吧,”南乡讥诮说,“烦请管好自己的暗器,别留在不该留的地方。”
昌平也不甘示弱,说,“天下都在我囊中,哪里有我不该去的地方。”
南乡说,“陆家的地方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昌平冷笑说,“我不曾将这两枚暗器留在陆府。”
南乡说,“当年扶青清贫,表哥仁善替他买下一块地来生活,如今娉仪又入我陆家门,你说,那地方可是陆府的地方?”
昌平也反唇相讥,“你倒是认了聘仪是你嫂子。”
南乡面不改庄严,正色说,“南乡随舅父的意,只认她做侍奉表哥的妾。”
此前,庆云若听了此言定是定要替聘仪正名的,而此刻,他也不再反驳,任由南乡说去。
倒是昌平打抱不平,冲着庆云说,“扶青拿命来和公子做的交易,公子是要失信了。”此言一出,他义正言辞地扫了庆云一眼,半点不觉得僭越。
庆云观其言行,再想到他救聘仪和御孤之事,心里大约也觉察出异常来,只是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温和如常。
又是一阵对峙的沉默,直到君侯走近。
昌平机敏地上前,庆云和南乡起身朝他略躬了一下身。
“姑父,”庆云突然出人意料地喊了一声。
君侯怔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满目诚挚的庆云,随即展露笑颜,抓住他手臂欣然说,“是我侄儿。”说着,一边细细端详庆云,一边赞誉,“都说爱侄知大义,果然是明理之人。”
庆云说,“姑父既然和陆府渊源颇深,何必大费周章,直接使唤小侄岂不省事。”
君侯听这一番话,虽有疑心,却也着实喜出望外,“是姑父忌惮从前是非恩怨而多虑了。”
昌平看他曲意奉承,隐隐感觉到威胁却也也插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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