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有人举杯对聘仪说,“夫人你真幸运,庆云可是这世上最温雅濡润的君子。”
聘仪面无表情地顾自饮食,庆云觉得尴尬,喝下敬来的酒,侧过身,见她不自在,关怀说道,“若觉得累,我们就先回。”
她见满桌人酒兴正浓,也不好打断,只推说无碍,继续冷漠作陪。
庆云又喝了几盅酒,喝得高了,满面涨红,颓坐在躺椅上,忽然就一言不发了。
知趣的来客看出他不悦的端倪,草草收场,纷纷先行告辞。
酒气横生,杯盘狼藉的雅阁内,只剩下一双新人面面相觑。
庆云推开窗,吹了一下风,清醒了几分后说,“回吧。”说完要去搀她,身体却踉跄几步,尽显醉态。
聘仪伸手去扶他,两人相互扶着上了马车,请酒肆的伙计驾马送他们回去。
晚风微冷,漏夜轻寒,庆云不自主地靠在聘仪腿上,浅睡过去了。
伙计驾车进了陆府,府内仍旧空无一人,连一盏灯都不亮。
聘仪唤庆云醒来。他薄睡间应了一声,知道是到了,晃着身下了车,也顾不得聘仪便先行进了新房,来不及脱衣衫就在床榻上倒头睡了。
聘仪也是累了,草草换下礼服,环视了一圈卧室,犹豫着是要睡床,还是别处。
她先坐了一下,见红烛烧了一半,红蜡滴下烛台,起身要去收拾。
正是起身的一下,她觉得不对劲,肚子一下子抽动起来,羊水顺着腿流下,裙摆尽湿,地上一片也都是水。
她吓住了,瘫坐在地,醒过神来喊庆云,见庆云不动弹,分明已经深睡,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庆云,庆云……”
庆云迷蒙间隐约听见她声,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直过了许久才醒过来,回头见聘仪坐在地上,一手抓着椅子,一手抓着肚子,霎时惊醒,翻身要起来却因为酒力而动作迟缓,思维不清。
“我要生了,”她双眸溢出泪,惊恐而无助地哀求他,“你帮帮我。”
庆云迅速走到她身旁,扶她上床平卧,喊了人间无人应声,想起今日陆府无人,方才觉得事态紧迫。
他用冷水泼了几下脸逼自己清醒,随后安慰聘仪说,“你先躺着,我去请大夫,”说完就径直出门去了。
聘仪紧张得在床上失声哭泣,渐渐地,伤心起来,哭得更加凄厉。
今夜,那个女人绝望的哭声笼罩陆家大宅,却恰好没有人听见。
细想来,生育确实是件奇特到渗人的事,支撑整个过程不是勇气,而是水到渠成的现实。
她无从选择,只有顺其生产,不知是否能平安。
她渴望陪伴,就在这一刻,哪怕任何一个陌生人能在身旁宽慰一句,即使是目送她难产死亡。
门外渐渐有了动静,很大的动静,应该是兰成回来了。
有人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因为她听得见侍从在私语:她要生了;去告诉老爷;要进去看看她吗……
始终没有人进来看她一眼,过了一会,侍从的私语换了口气:别管她,由她生哦在自灭去;老爷示下今日出游累了,早些歇息;她不配做少夫人……那几句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世态炎凉,字字无情。
她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是庆云请来的大夫推醒了她。
庆云的酒彻底醒了,安静地坐在一旁和大夫细语,不时地朝聘仪笑一下。
他的衣服破了,手臂上有擦伤的血痕,却丝毫不掩风度。
他对她说,“不要怕,生孩子是最正常的事。”
她很想他留下,多陪伴一刻,握她手便好,却硬是说不出口,眼见着他走出卧室,不复回首。
接生的妇人开始忙碌,庆云已是无比困倦,又觉得此时离开于礼不妥,便到一旁偏室看书饮茶,待有急事好立即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