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为何,昭华任杯口抵在唇缝,迟迟没有饮下的意图。
“……真的要我喝下去?”他睫羽低垂,眼尾萦着的羞红消褪无踪,神色莫名难测。
我心底暗暗发怵,稳住轻微颤抖的手,强作镇定:“怎么了?”
“秋海棠。”昭华蓦然抬眼,浅灰凤目满载怒意,“酒里有秋海棠。”
那日在干桑,他得知我宁愿以命相博神血也不愿寻求他的庇护时,便是如此看着我。
我手心渗出汗,仍存有几分侥幸:“秋海棠是什么?”
“你当真不知?”
“我当真不知。”
闻言,昭华冷笑一声,反手夺过杯盏,任酒液溅到桌案也不理,只强硬地抵上我唇:“喝。”
被这阵气势所慑,我挣扎着想别开头,却被他攥住下颌不得挣脱,索性不再反抗。
两厢对望,无言须臾,竟还是他先出声。
“为何?”
“……因为、因为我腻了。”
我停顿,强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心软。
“从头至尾,我属意的人都只有云杪。先前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你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赠你红衣,则是因你不得他半分神韵。我、我不愿再见你东施效颦,也……也不愿见你辱没云杪风采。”
“他与你,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我贪图一时新鲜罢了。新鲜劲过去,你在我眼里……就一文都不值。”
“昭华,我腻了。”
“你饮下秋海棠,我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待所有话说尽,我如紧绷至极的丝线,“啪”的一声,便就断了。浑身力气尽失,凭借着扶手的支撑,才不至于丑态毕露。
还是走到这一步。
今日前,只要想起他留在我身边的时日无多,我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即便勉强入睡,也会因梦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而猛然惊醒,枯坐至天明。
我无数次地自欺欺人,无数次地拖延将他送走的时限。
今日后,终于、终于不必再担忧害怕。
待昭华服下秋海棠,我与他将再无交集。
他会离开一峰寒岫,重获新生,永不会想起我。
虽算不得皆大欢喜,但我与他之间,能有一者圆满,便已是不圆满中的万幸。
“昭华,我腻了。”我面色木然,重复着这番说辞,“你饮下秋海棠,我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他轻声道:“好聚好散,就此别过?”语调陡然一沉,“你将我当成什么?”
“玩物。”我扯起唇角,“一个恰好与云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玩物。”
他看我半晌。许是动起真怒,凤目凛冽生寒,连语句都似淬了冰:“你胆敢如此糟践我,是真以为我舍不得动你?”
我阖目:“要杀要剜,随你。”
“随我?”他衣袖翻飞,疾风袭来。我绷紧身子,暗自揣度着这掌会伤我多重。怎料,那阵风虽来势汹汹,收势亦是猝不及防。
我久久感觉不到疼痛,迟疑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