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晋有几分涣散的眼神这才集中了起来,他微微一笑,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萧丞相想要说什么,朕未必不知。”
他仰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声来。摆正了身体,眼里又流露出满满的无奈:“这张龙椅,在没有坐上的时候心心念念,当真坐上了,也并没什么过人之处,反倒是处处掣肘于人。萧丞相,你说当初父皇想要将皇位传给我,到底是想要保我这条命,还是想要我保住我母妃的性命?”
萧律弓着背,独孤晋看不到他的模样,只听到他以苍老的声音缓慢的说道:“老臣只知道,先帝有造福天下黎民百姓之心,更做到了勤政励志。可人那,总是要老的,人一旦老了,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
“先帝他,只是想要最后替皇贵妃与殿下你做一些事情。然而,浅滩之龙,无可奈何。”
独孤晋眼中波光滚动,他透过萧律看到了一些他几乎快要忘记的往事。看到了一些他几乎快要遗忘的人。他忽然笑了一下:“朕没能见到母妃最后一眼,此生憾事。而那名女子替朕圆了这个念想。若非她,朕早已滚落黄泉,眼下不知身在何处。”
萧律想要说什么,末了,还是摇了摇头,道一声:“陛下天命所归,并非只虑一己之身啊。”
待萧律离开暖阁,外面下起了雪。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并不是一场单纯干净的大雪。
跟着小冬子的一个小太监见到独孤晋站在檐下看风雪,忙拿了貂皮斗篷过来,撑着伞,怀里又抱了一个手炉。
“陛下,此处风雪甚大,当心圣体。”
独孤晋闻声往他脸上望了一眼,小太监忙垂头屈膝行了个礼,伶俐道:“奴婢小春子,是替小冬子来候陛下差遣的。”
独孤晋目光一调,往对面,不过几步路的殿门看过去。被风雨阻断了视线,他眯了眯眼睛,并不能一眼看到殿内去。
“沈太医刚走,小冬子让奴婢告诉陛下,他在殿内伺候着,待那姑娘喝了药再过来。”
独孤晋点了点头,他返身往里走,刚转过身来,却忽然站住脚,直直的往前走。
小太监措手不及,忙的撑着伞跟了上去。
独孤晋一开始还走得缓慢,渐渐的越来越快。小太监跟不上,到最后只能抱着伞在后头小跑步的追。又担心那风吹得手里的伞东倒西歪,一不小心伤到前头的皇帝。心里这叫一个愁苦,这叫一个提心吊胆。
独孤晋几乎是喘着气跨进殿门的。殿内候着的宫人一见到突然闯进来了人,都不禁吃惊往来人看去。瞧见是一头一脸都打湿了的皇帝,个个都吓得一哆嗦,膝盖发软,垂头直扑倒在地忙呼“万岁”。
独孤晋瞧都未瞧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直往里走。跟在他后头的小太监后脚进来,喘着气,忙挥手道:“快起吧,各自忙活各自的去。”说着,他擦了下淋了一脸的雨夹雪,慢慢往里面走去。
也不敢靠得太近,就在接近内寝的前边门口停下来,像模像样的候着。
殿内忽然冒出一声碗片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小冬子哭丧着的嗓音:“哎哟我的好姑娘,这都第三碗了,再这么着,您今天还能喝上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