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查明确无不端,所报之事皆为子虚乌有,方可授其实职,予其官印。”
“倘若查有实据,或异议确凿,则原先之任命立即作废,另择贤能!”
“其他各级官吏的任命,推而广之,皆照此法实行。”
“如果检举后,做出任命决定的官僚不去查验,可继续向上举报,直接向朕检举。”
朱允熥话音落下,徐妙锦眸中异彩一闪,便颔首赞道:“陛下此法,可谓釜底抽薪,妙绝!“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越:“俗语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之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一生行事皆是天衣无缝?”
“只要他曾做过违法乱纪、有亏官德之事,在这任命前的公示之下,便如同将自己置于烈日之中,无所遁形。”
“届时,一定会有人检举揭发。”
说到此处,她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世事的弧度:“尤其是那些与他地位在伯仲、素有竞争的人。”
“官场之上,同僚之间,既有官官相护,虚与委蛇,亦有明争暗斗,生死较量。”
“尤其是在晋升的关键时刻,官位仅此一个,旁人上去了,自己便断了前程。”
“在此等情势下,若能手握对方的劣迹罪证,又有一个堂皇正大、直达天听的渠道可以呈上,何愁无人乐于为之?”
她的分析,将官场那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剖析得淋漓尽致。
朱允熥含笑点头,这正是他的目的。
接着,朱允熥又阐述自己的全盘计划:“其三,除地方官吏的固定任期之外,朕将设立一支独立于地方之外的‘流动巡察使’队伍,不间断地巡视天下,考核官吏。”
“这些巡察使,每一次的任务都是随机指派,与地方官吏基本无瓜葛。”
“如此一来,他们便极难在短时间内被拉拢腐蚀,更难以结成盘根错节的利益之网。”
朱允熥的思路清晰得如同一张巨网,此刻正在缓缓铺开。
以往,都察院虽有派遣御史巡按地方之举,但那终究是偶发之策,规模有限,震慑力远远不足。
而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巡察,亦需分为两种。其一,是各部院衙门的专业巡察,专司其职,只管本系统内的人员与事务,以求精专。”
“其二,则是朕从朝中直接统派的巡察天官,其权责更大,监察一地之所有官员,无论品阶,一体考评。”
“巡察必须体系化,制度化,成为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剑,时刻警醒,而非如从前那般,仅凭一时兴起派御史随意巡视,流于形式。”
朱允熥语气一沉,话锋转向了另一个核心:“为杜绝官员的懒政、怠政与不作为,仅有监督与防腐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配以严苛的‘政绩考核’之法。”
“中央各部的官员,由其所在的部院衙门,依据其职权范围,制定详尽的考核标准,报由政务院审定之后,颁布执行。”
“地方官员的考核,则由政务院亲自擘画,需从农田、水利、工商、税赋、民生、教化、治安、吏治等方方面面,进行量化评分。”
“绝不可再像以往那般,仅以‘上、中、下’三等,或是‘称职、平常、不称职’等寥寥数语,便潦草地决定一名官员的优劣前程。”
“朕要的,是具体到一分一毫的功过,是清晰到无可辩驳的实绩!”
朱允熥一口气,详细罗列出一整套环环相扣、层层深入的考核与监督措施。
这一张由“公示”、“巡察”、“考评”三大支柱织就的天罗地网,几乎将当下官僚体系中选官、任官、监官的所有弊病与漏洞,都严丝合缝地堵死。
其用心之深,其手段之厉,其志向之远,已然超越了历朝历代的任何一次吏治改革。
“于都察院之外,朕欲再设一司,名为‘廉政司’。”
“廉政司不归政务院管辖,独立于政务体系之外,与朝中任何部门,皆无统属与牵连。”
“它将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机要衙门,只对朕一人负责,直接向朕奏报。”
“其唯一之职权,便是监察百官,上至中枢辅臣,下至州县末吏,皆在其监察之列。”
话音未落,徐妙锦清冷而锐利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直接切入要害:“陛下,此举与以前的锦衣卫,究竟有何不同?”
在徐妙锦看来,这样一个权力结构,无异于重塑一个凌驾于百官之上的监督机构,一个典型的“鹰犬爪牙”。
而用特务治国,虽能收一时之效,其弊却如附骨之疽,祸患无穷。
否则,当年雄才大略的无上皇,又何必亲手收回曾赋予锦衣卫的诸多法外之权,将其牢牢锁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