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仁不义在先,朕今日若是就此放过了他,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在他手上的骨肉血亲?!”
想到湘王的阖宫惨死,想到周王、齐王、代王、岷王等人的被废,想到那些被侮辱至死的宫人,被充入教坊司的女眷,朱棣双目渐渐赤红,一字一句的清算。
他一声声的诘问,久久回荡在金陵城百年的城墙上,一字一字,皆是血泪。
吕氏的脸色渐渐惨白,那些久远的削藩之举,如一卷蒙尘的画卷般,缓缓在她面前摊开,浓墨重彩,鲜血淋漓。
削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从他们决定削藩而起。
但在其时,这一命令,这一举措,却无论于她,还是于朱允炆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纸能够令皇权稳固的禁令罢了,至于背后究竟埋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骸骨,流尽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根本不曾在意过……
在一道道削藩的旨意下达之时,他们甚至没有想起过,那被他们残忍的下令斩杀、废黜之人,也是他们的亲人,是朱允炆这个身为侄儿的亲叔叔、亲婶母、是他的兄长弟弟……
彼时彼刻,他们唯一想到的,唯一在乎的就是,这样的举措,对皇位的稳固,有没有效用,会不会令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更坚不可摧一些。
所以,人命算什么,骨肉亲情又算什么?不过是一道道冰冷的奏折和一个个被朱笔无情划去的人名,如同水过无痕,死了也就死了,疯了也就疯了,不会在人的心底留下一丝波澜。
也曾有人向她谏言,希望她能够劝陛下念着同宗同脉,念着叔侄情义,放过湘王、周王、岷王、代王……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呢?又是怎么处置的那人的呢?
吕氏记不清了,又或许只是如今的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再去铭记。
至高无上的权位,令人疯狂,令人不择手段,更不顾一切——
就好像她当初也曾为着那个太子妃的位子,不惜谋害先太子妃常氏和先皇太孙一样。
妒忌往往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不甘,是哪怕午夜梦回,也抓心挠肺想要取而代之的怨毒与疯狂。
或许她也曾迟疑过、犹豫过,但终究还是对权势的渴求,占了上风,她还记得,当常氏痛苦的死于她的手下的那一瞬,她没有任何的恐惧,或是不安,惟有无尽的快意。
吕氏不禁回想起,当初事情败露,朱标质问她,夜半可曾噩梦缠身,可曾被常氏的冤魂惊醒?她当时的回答是,没有,她夜夜好眠,酣睡如同婴儿。
她还记得那一瞬间,那个男子迅速灰败下去的神色。
之后,朱标怒而将她软禁,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来?对,那个时候,她怨极也恨极了那个男人,哪怕是之后他忧思过度、英年早逝之时,她伤心之余,却也从未放低过对他的怨念。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生为帝王家,谁又愿意永远屈居人下?为着她的孩儿,她杀常氏,杀皇太孙,又有什么错呢?看,这大明的江山,最后不还是落入了她的儿子之手,不是吗?
所以,之后,朱允炆不念叔侄情义,强势削藩,她亦不曾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一将功成万骨枯,为着能够坐稳那世间唯一的至高位子,牺牲些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原以为,事情会如同他们所期盼的那样顺遂,她的儿子皇权在手,有朝一日也必成千古一帝,留名青史,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燕王反了……
这场仗,一打就是四年,其间胜胜败败,各有千秋,但终究还是他们输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