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赋宫灯火辉煌,宛如白昼,环月站在外面看了许久,一切都和往常毫无区别,月色薄凉,风平浪静。
她低着头,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封羽锦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高贵冰冷的,一袭华美的衣裳,墨发高束,慵懒的坐在榻上,时而浅笑,时而沉默不语,带着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的气质,有着无法媲美的精致面容,他的冷漠和温柔都足以胜却无数人间烟火景色。
“环月,你怎么在这里?”
环月猛然抬头,见烈羽从宫中出来,惊讶的看着她,大概也猜到了她犹豫不决的原因,他的目光而后变得无比的小心翼翼。
“烈羽公子…我…我没事。”
她下意识的别过头,不想让烈羽看见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
“你不说我也能明白,羽锦去得突然我也没有缓过劲来,方才我去看他了,他还是和睡着了一样。”
烈羽情绪瞬间无比低落,他不知看着何处,说着说着就泪眼婆娑。
“烈羽公子,太子如今怎样了?”
“明日会朝上公审,所有大臣都会进宫,六部那边也特意通知了,太子心狠手辣,谋害皇子,只等殿上一议,轻则废掉太子之位,永禁东宫,重则凌迟处死,以儆效尤。放心吧,太子他插翅难逃了……”
烈羽不紧不慢的说道,转而安抚的拍拍环月的肩膀,看她憎恶至极的模样,如果封羽及得不到该有的责罚,她一定会替天行道暗里复仇。
这偌大的漩涡自然不缺她一个自寻死路之人,他的双手已经沾了鲜血,可是他也承认愧对封羽锦,所有此时他不想环月深陷其中。
“皇甫小姐她…一定比任何人都难过吧。”
“陛下恩准她陪伴在羽锦的身边,让她得以送羽锦最后一程…环月,我也没想到如此突然,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自诩医术第一却眼睁睁看着羽锦……”
“烈羽公子,这不是你的过错…说起来,都是我疏于防范…当时我在大牢附近盯着,可是却莫名其妙的睡着了,都是我不好……”
环月说着鼻子又是一酸,她低着头无比的惭愧。
“环月,羽锦天明之时就要入殓了,你还是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我不要…小王爷他一定是在捉弄我们…他没有死……”
“环月,不要任性了…羽锦生前最是宠溺你,逝者已逝,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他,就当告别了。”
烈羽其实受不了太过煽情的情景,这不免让他无法控制的想到了七颜烈,想到他曾经也如自己劝慰环月一样的告诉他,仇恨容易一旦蒙蔽了理智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烈羽公子,小王爷说你是蒙古来的,你们那儿有一种烈酒叫白云边,后劲十足,泼辣爽口,可否借我一壶?”
环月苦笑着摸摸面颊,用袖子擦了擦泪水。
“你会喝酒吗?”
烈羽有些担心,白云边烈性十足,环月一个姑娘家的太过违和了。
“不会…酒量不好,可是我别无他法,只想清净清净。”
“好吧,不如我陪你喝吧,白云边在房中放着,你跟我来。”
环月点点头,跟着烈羽走进了别院,宫婢抱来了两坛酒,她迫不及待的拿来灌了几口,呛得面容通红一个劲的咳嗽。
“你慢些喝——”
“之前和小王爷喝酒,他会像平常一样吩咐宫人做一份糖醋鱼,然后煮一碗酸梅汤…他知道我酒量差,所以早早就准备好,免得我醉得不省人事……”
环月自顾自的说着,接着又灌了好几口,烈羽要拦着她却被她护住了酒坛子,面颊酡红的露出浅笑,眼里却是晶莹剔透的泪花。
“哎,你再这样我都要潸然泪下了,我和羽锦亲密无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当初从蒙古过来,也是他好心收留,说起来那一次他病入膏肓,我不惜用尽毕生所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端坐龙榻,我还能为他出谋划策,随行在侧…到头来却…罢了罢了……”
因为胃疾的缘故他很久都没有喝酒了,今日环月的话说得他悲从中来,惆怅不已,于是便倒了一碗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唇齿生香,一阵刺探也从小腹袭来,他瞬间冷汗直流,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挺直了腰背。
“羽锦,这一碗酒,就当我敬你的——”
月色正是洁白无瑕,落入窗台一地霜华,烈羽又端了一碗酒郑重其事道。
酒香殿内肆虐如猛兽,烈羽看着地上的酒痕情不自禁的也红了眼眶,都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前尘往事,他不管不顾的助纣为虐,借刀杀人,得来的结果确实出乎预料的让他满意,可是曾经封家的数百口的英魂就真的安宁了吗?
凉风拂面,他一个哆嗦打翻了玉碗,旁边的环月却早已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得安稳酣然,嘴里呓语道:“小王爷…你输了哈哈…又欠我一顿糖醋鱼了……”
烈羽突然楞住,眉头一皱捂住小腹,面如死灰,看样子是胃疾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