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云公子百骑下惠州 庞老儿孤军陷恶溪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5948 字 9个月前

鸡犬桑麻井市连,云霞掩映舍庐边。端然好个清幽世,别是乾坤一洞天。

庞毅见是白天,十分诧异,行到村中,见许多耄耋老人,须眉皓白,形貌苍古,却都腿脚灵便,行走自如。内中一个见了庞毅,上前问道:“客人面生,因何至此?且到敝舍,少待一茶。”便请入屋内坐下。庞毅问道:“老丈高姓?这里是甚么去处?”老人道:“我这里与仙境隔邻,名唤斗鸡村,只有两姓。对面姓庞,老夫这里姓钱,祖上因唐末避黄巢之乱,避居在此,已历数世了。”庞毅道:“如今已是大宋天下,庞某奉勅征讨贼人刘花三,竟得遇仙翁,真乃平生大幸。”说说谈谈,不觉天色已黑,只见一老妪点灯出来,老丈便教安排夜饭与庞毅吃了,边说边谈。庞毅问道:“敢问为何村中老人如此之多?”老人道:“此地好山好水,人多长寿,百岁不过寻常。就是老朽,今年也一百二十三岁了。”庞毅听了,咂舌道:“老夫今年七十五岁,和丈丈比,恰似孩童一般。”当时老人又问了些世外之事,庞毅一一作答。当夜老人盛情留宿,庞毅不好退却,便住了一夜。

次日早起,吃罢早饭,老丈问道:“据你所说,世道仍是不太平。何不留下,远离是非?”庞毅道:“此地甚好,小人心慕之。怎奈受天子诏讨贼,尚未功成,大军亦在外等候,因此不敢久留。若异日平贼,自当来此隐居。”老人叹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是去意已定,你可速回,若稍迟延,不得回矣。”便亲引庞毅到村口,指与旧路。庞毅拜辞,自出村来。沿路暗忖道:“往日曾闻桃花源之事,只道是虚话,谁想今日竟得亲见,不料天下真有这般奇事!”当时走出,只见依旧是夜里,那一千军兵仍在烧火造饭。方知那村中一日,这里尚未及一个时辰,心中更觉诧异。

翌日早起,庞毅等起身渡过石窟河,悄悄潜上蕉岭。那岭上只有三百贼兵守把,又未加备防,那里抵得住。庞毅等趁势夺了山岭,教活捉的贼兵引路,杀奔梅州来。又行了一日,早到梅州城下。远远望见西边浓烟四起,庞毅急引军前去,只见官兵驾船在后紧追,贼兵赴水逃命。一员贼将十分狼狈,单骑在河边奔走。庞毅见了,纵马提刀奔去,大喝一声,势如雷霆。那贼将措手不及,吃庞毅一刀砍了,贼兵四散奔逃。看船上时,不是别人,正是毕应元、闻达两个。当时大喜,两下相会。庞毅问起二人如何得胜,毕应元道:“兄长去后,小弟与闻将军寻得小船数十艘,闻将军恐贼兵来袭,便教人于江上拦下铁索,贼人果然半夜来攻,却吃铁索绊住,我等乘势攻打,贼人船只高大,不得便宜,两下拒住。熟料天赐其便,那雷应春有两个女儿,皆生得如花似玉,大女儿献与刘花三,二女儿名唤雷爱月,本许给景臣豹为妻,后来雷应春反悔,将其嫁与叶从龙,那景臣豹深恨之,便来归降。闻将军设计,诱贼船到江上窄狭处,教景臣豹在后点火,焚烧贼船。这里小船在前面挡住,将火药桶抛入贼船,烧得贼军大乱。景臣豹趁机杀了苏作虎,吕成能却是小弟一箭射死,张应高被火烧死。那雷应春落荒而走,适才正巧撞着兄长,也是他性命该绝。”庞毅听得,心中大喜,当时合兵一处,望梅州进发。

梅州城中,仅剩贼将叶从龙一个,闻报雷应春全军覆没,吓得心胆俱裂,龟缩不出。庞毅等督促众军攻打,贼人渐渐难支。叶从龙在城上,见景臣豹投降官军,禁不住心头火发,见城破在即,索性将那雷爱月推上城头,亲手缢死,以示玉石俱焚之意。景臣豹见雷爱月身死,怒不可遏,便请带兵攻城。可巧庞毅也要打城,本就看不惯那景臣豹为人,又见其敢与自己相争,不觉火发。毕应元见了,忙打圆场,允了景臣豹之请。私下对庞毅道:“此人虽是小人,然如今讨贼,临阵还有用得着处,兄长且耐一耐。”庞毅见说,方才暂且作罢。

再说毕应元、庞毅、闻达、景臣豹等连日督兵,猛攻梅州四门。那日叶从龙料知难守,领数十骑冲开南门,落荒而走。也是冤家路窄,那日正是景臣豹巡绰南门。见了叶从龙,勃然大怒,抡刀直砍过去,叶从龙情势危急,也挺刀狠命相斗。战至分际,两个左手互抓右肩,右手大刀互砍颈项,俱化作南柯一梦。那边厢,官兵已破城,众贼兵皆愿投降。毕应元等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安置降兵,收敛景臣豹、叶从龙尸身时,兀自拆解不开,就葬在一处。正所谓拼死争同穴,残生送两条。毕应元等夺了梅州,即向李珙、刘慧娘处报捷。

且说庞毅因见毕应元、闻达两个夺了梅州,便要南取潮州,生擒刘花三。毕应元、闻达劝道:“老将军且耐几日,待大兵到时,我等一同南下不迟。”庞毅道:“兵贵神速,潮州乃贼人巢穴,不趁此时其未防备,一战破之,更待何时?”当时不顾两个阻拦,自点两千兵马,登船顺流南下。过了三河口,入了韩江,正是顺风,沿途畅行无阻。沿途河道愈来愈窄,只好弃了大船,乘小舟前行。

那日行到一个去处,庞毅持刀立于船头,极目远眺,只见前面一山,烟瘴缭绕。正待问时,忽听水中砰然巨响,骤觉船筏腾空,连人带船,翻落水中。看时,竟是一条巨鳄。那巨鳄身形较猪婆龙甚为长大,灰黑鳞甲、头尾细长,凶猛异常。

当下那巨鳄饥渴已极,见了庞毅,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庞毅失了大刀,赤手空拳,急忙闪避。那鳄鱼见咬不着,将两只前爪深据沙中,长尾直扫过来。庞毅闭口气,就势潜下水去,那鳄尾恰恰从头上扫过。鳄鱼两击不中,性发起来,就水中一个转身,又张口扑来。庞毅此时已沉到溪底,幸喜踏着一块石头,将两脚一蹬,借力蹿过去,正迎着鳄口。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翻转身,两只手臂将鳄吻紧紧扼定,不放半点松宽。看官听说,原来那鳄鱼前颌,若论撕咬,则有千斤之力。若论开颌,则无甚力气。当下那鳄鱼吃庞毅死死勒定嘴巴,撕咬不得。愈加性发,使出平生绝技,就水中翻滚起来。庞毅本想挟定鳄鱼,拖上岸去,不料有此一变,吃那鳄鱼带着一阵翻滚,不知转了多少圈,只觉头昏眼花,两手不觉撒开。眼见命在旦夕,幸已滚近岸边,吃逃上岸的官兵,冒死上前,七手八脚,从鳄口中抢上岸来。

庞毅既脱大难,闪开眼,看溪中时,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数十只鳄鱼探出水面,均长两三丈余,望众船筏游去。那船上官兵纷纷跳船,赴水逃命,恨不得爷娘生下三头六臂来。那游得快的,得脱性命。游得慢的,都作了鳄鱼腹中餐,惨号之声不绝于耳,溪水为之染红。那些船筏,吃鳄鱼损毁大半,破木碎屑兀自在水上飘荡。

庞毅见了这般景象,羞愤难当,叹道:“去年我在梦熊河拉龙,不料才过一年,竟在此为鳄鱼所窘,岂非天意!”左右有识得的道:“此江本名恶溪,旧时多鳄,因唐时韩退之在潮州祭文驱鳄,故改名韩江。不想如今这鳄鱼又卷土重来。”当时查点兵士,吃鳄鱼伤了三百余人。那些逃上岸的兵士,各诉凶险,互道侥幸。正在闹乱,忽听得对岸烟瘴气里一声邦子响,蓦地飞出无数箭矢来,惊得庞毅等手足无措。正是: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毕竟不知烟瘴中何人放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