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造神运动(下)

凯阿瑟却坚定地摇头,声音低却固执:“在我们德纳人中,为神献祭亲人,是最古老的仪式。我没有亲人可献,只能献我自己。您……就收下吧。”

李漓头都疼了,心里像被一根鹿骨搅了一圈,忍不住大声吐槽:“传统?你们德纳人传统里,神还收活人祭?”

李漓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语气:“听我说,咱们不搞这些。咱们不烧人,也不埋人,更不拿人换神恩。你要找亲人,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

凯阿瑟终于沉默了几息,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只剩一层淡淡的湿意。她犹豫片刻,终于轻轻起身,抱紧那串项链,低声说道:“大神……谢谢您的慈悲。”

李漓当场愣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瞬间崩溃:“慈悲?慈悲你个大头鬼——你该慈悲我才对!这日子……都快按神话剧本拍了!”李漓一屁股坐下,捧着碗叹气,只觉自己下一幕就该登天飞升了——或者直接被刻在岩壁上当图腾。

美洲原住民当中,只有乌卢卢知道真相。这个小丫头从一开始就明白,李漓根本不是神。她见过“神”长什么样——在格陵兰南部的诺斯人殖民地,到处都是这种“神”:穿奇怪衣服、手持铁器、驾着大船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他们来自那片遥远的亚欧大陆,带来火药、斧头、盔甲,还有一堆谁也搞不懂的古怪习俗。他们不是神,只是来自别处的凡人。

乌卢卢很聪明,她知道在这个部落里,说“漓不是神”就像在干草堆里点火,在熊窝里唱反调——不是揭示真相,而是自找麻烦。人人都在膜拜李漓,此刻说实话,不叫清醒,叫找孤立。而乌卢卢不想孤立。她是外来者,她需要归属感,需要朋友。所以,她一眼就看穿了李漓的“神格”,却从不说破。

于是乌卢卢选择另一种方式:保持沉默,偶尔调侃。这天黄昏,湖边泛着金红的光,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李漓身边,仰起头,双手合十,板着脸故作虔诚地念道:“漓——神慈悲!赐我一块牛肉吧!”

李漓正坐在火边削着兽骨,听得一愣,转头看她,随即笑着骂了一句:“又来!小丫头,别学他们那一套神神叨叨的。”

乌卢卢吐了吐舌头,狡黠地一笑,眨着眼睛小声回道:“我才不信你是神呢。但他们都信啊……我要是说‘你不是’,就没人带我玩了。”她语气轻松,神情坦然,却句句是实话。

李漓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声音里透着一丝感慨与释然:“谢谢你,乌卢卢。至少你还肯像从前那样跟我说话。”

乌卢卢咯咯笑出声,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接过一块牛肉,啃得欢快,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神呐,赐福我吧——快帮我繁衍后代吧!不然我们这些会制作小工具的人类,真的要灭亡了!”

李漓一口气差点没噎住,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摆手赶乌卢卢:“你这丫头,又来了,快拿着你的牛肉,给我滚!”

乌卢卢嘻嘻一笑,一边嚼着肉一边咕哝:“神说话了,我要把这句写进预言里!”李漓瞥她一眼,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在这荒诞的“神剧”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把他当真。

营地中央,一处简易的“摊位”格外热闹。那是阿涅赛的“画坊”——她用几根木棍和兽皮搭起小棚,棚顶覆着桦树皮,既挡风又遮雨。棚子里堆满了兽皮纸、炭笔与染料,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颜料的混合气味,仿佛在这片原始大陆上,悄然滋长出一朵异域艺术之花。

阿涅赛,本是远方而来的女画家。她擅长用画笔捕捉部落的日常:湖水的波澜、牛群的雄姿、族人的劳作、祖灵的神龛……但最近,她的画已不再是单纯的艺术品,而是部落最炙手可热的“护身符”。为何?只因她专画——李漓。

一张兽皮纸上,李漓的肖像跃然其上:神秘的眼神、坚毅的下颌、猎风扬起的发丝,再加一道“神光”——不是从天而降的光束,就是缠绕全身的祖灵图腾。阿涅赛的画技本就出众,线条干净利落,结构严谨传神,如今更因主题特殊而火爆异常。

“随身携带神画的人,必得神佑。”这句话,在易洛魁与奥吉布瓦人中迅速流传。妇女们信它能保佑孩子康健,猎人们信它能保箭不虚发,就连一些老猎手,也愿意用一整篮熏肉换一张“神之肖像”。

这日傍晚,画坊前排了小半个营地的人。一个易洛魁妇女捧着一袋玉米,急切地问:“阿涅赛,神像好了没?我孩子咳嗽几天了,得神保佑才行!”一旁的奥吉布瓦猎手递上几条干鱼:“给我画一张他握剑的样子,我出门打猎要带着!”

棚子里,阿涅赛穿着鹿皮袍,脸上绘着她自创的蓝黑图腾——螺旋象征生命轮回,蓝黑交织如湖水与夜色。她低头作画,炭笔沙沙作响,专注如入定修士。她一边画,一边含笑回应:“快了快了,神慈悲,画一张保平安!”

兽皮纸上,李漓的身影渐成:他站在湖边,牛群在身后低鸣,铁剑在手,眼神如夜星深邃,剑刃泛着冷光——那是阿涅赛巧妙点上的白色颜料,在阳光下仿若真有神辉。

李漓和乌卢卢放牛回来,正好路过这热闹的摊位。远远见到画棚里围满人,他就隐隐猜到八成又是自己的“神像”在作祟。李漓走过去,抱着胳膊,轻声调侃:“又在画我?”

阿涅赛抬起头,眸中闪着一丝狡黠:“艾赛德‘大神’,你不知道吧,你现在比牛还值钱!这位姐姐刚用南瓜汤换了一张你的画像——‘神保佑孩子不咳嗽’,怎么样?艺术救人命呢!”

李漓哭笑不得:“你这简直是倒行逆施!他们已经把我当神了,你还推波助澜?”

“艺术无罪,信仰自由。”阿涅赛耸肩,“再说了,你这‘大神’肖像,比铁斧子都抢手。来,站那别动,我来画张‘神牧牛’的新姿势,神与牛同在!”

“得了吧,”李漓抬手挡脸,“你还不如把我的脸画在牛的脖子上呢!”

“这是个好主意!神就该是那种奇异的存在!”阿涅赛点点头,自言自语。

这时,托戈拉正巧路过,听得笑出声来:“主人……啊不,神,现在部落里最受欢迎的不是铁,是你的脸。”

格雷蒂尔,本就是部落里的一朵奇葩。他身材魁梧如北极熊,金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胡子像山坡上的野草一样疯长,脸上总挂着一种半真半假的狂野笑意。每当他眯起眼,整张脸就像皱成了一张皱巴巴的兽皮,眼缝里却藏着一股天生的狡黠。

自从李漓被“封神”之后,这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开始借势“行神术”,把那一身滑头劲儿用到了极致,俨然成了“神的亲戚”,四处捞好处。

早春的阳光洒在纳加吉瓦纳昂部落湖滨的高地上,湖水正慢慢融化,冰层如碎镜般漂浮,映出蓝天与流云的倒影。湖风轻拂,带来解冻后的清凉和新草的香气。帐篷外,炊烟袅袅升起,妇女们围坐火堆旁编织兽筋网袋,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像鸟鸣落入水面。

不远处,卡霍格韦部落的新长屋也已初具规模,玉米田的嫩苗破土,黑豆也探出了脑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生机勃勃。唯独格雷蒂尔,这家伙彻底进入了冬眠模式延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