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金子没有用

格雷蒂尔和他的诺斯水手们正赶着一群新捕获的美洲野牛奔向围栏,这是他这个月赶回来的第二批野牛。格雷蒂尔一边挥鞭一边大吼:“快走!你们这群蠢得像石头的大块头!”

这支牛群约三十头,野性未驯,鼻孔喷雾,蹄声轰鸣如战鼓踏雪,翻腾起一路白尘与泥水。它们嘶鸣着向前冲撞,眼神带着原野的桀骜与不安,仿佛随时会挣脱桎梏。

“嘿!别想跑!前面是你们的新家!不听话的,一律活不过今晚!”格雷蒂尔扯着嗓子吼,鞭梢如蛇般抽响,手中铁斧闪着寒光。他半站半蹲在车板上,宛如驾驭风暴的战神。

牛群终于被驱入围栏,木桩剧烈震动,撞击声如雷贯耳,有几头还在怒吼挣扎,试图冲撞栏杆。他却大笑三声:“奥丁在上,又一批牛归我了!再过十天,连托戈拉的训练队都能吃上炖牛肉!”

格雷蒂尔的豪笑声在空中回荡,恰与托戈拉那边的“哈!出击!”训练吼声交织成一片,如晨风中的战歌,也如湖畔春天生机复苏的咆哮画卷。

就在牛群逐渐安稳地啃食草地时,比达班的身影从营地方向急匆匆地出现。

比达班身穿缀满铜珠的兽皮裙,奔跑间珠串清脆作响,仿佛警钟。两条长辫在风中飞扬,脸上绘着的螺旋图腾在晨阳下微微闪光。她步伐虽稳,却带着急切,裙摆掠过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地,扬起细碎冰晶。平日如湖面般宁静的她,此刻眼神中却透出少见的忧虑与决然。

比达班直奔李漓,气息略显急促地说道:“李漓!长老们……他们昨夜商议到天明,有话要与你说。”

李漓闻言转身,目光掠过比达班的神情,心中微沉,却故作轻松:“比达班,什么事让你这样急?牛群才放出来,草嫩水足,眼下正是春天的恩赐。”

乌卢卢好奇凑近:“姐姐,是不是又是祖灵的问题?他们老是说,祖灵不喜欢烟和铁。”

凯阿瑟却已警觉,微微侧身,手握弓柄,目光扫向营地方向。

比达班在他面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坚定:“他们提出了……迁徙的请求。说冰已化,草已生,照着祖训,部落该往南走了。野米田需要休耕,鹿群也开始南移。再留,就违了祖灵的循环。”

李漓眉头微蹙,心头仿佛被泼上一瓢冷水。他望着眼前草地,那些牛悠然低头,营地炊烟袅袅,远处高炉烟雾缭绕,一切仿佛正按他构想的蓝图稳步前行。

“迁徙?”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湖风带走,“可我们才刚定下脚步,有了牲畜、有了铁器、有了棚栏和营地。这里湖水丰沛,草木充足,炼铁炉还在冒烟……我们,为什么要走?”

比达班的目光中浮现一丝苦涩。她低头沉吟片刻,终又抬眼,语气温柔却不可动摇:

“漓,我支持你。我真的相信你说的未来——不再逐猎,不再飘泊。孩子们能在火堆边安稳入睡,不再挨饿受冻。但……长老们惧怕这变化。对他们而言,春南夏北,秋收冬藏,是祖灵的律法,是湖灵的脉搏。他们说,停久了,土地会疲惫,湖灵会不悦,带来瘟疫、雷击、或洪水。”

比达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而且……部落已久未炼铜了。你用铁取代了铜,可那些铜斧、铜饰、铜铃,是我们与祖先沟通的桥梁。长老们害怕,这些铁器会切断我们和过去的联系。铁虽强,祖灵却只听得懂铜的语言。若不再南迁、走那条祖灵指引的铜路,我们就炼不出铜,而部落的根……也会从土里拔起。”

比达班说到这里,轻轻握住李漓的手,掌心温热如初融的春水:“我信你。但他们,是记忆的守望者。他们怕的,不只是铁,而是自己会被时代抛在身后,被遗忘在风雪中。”

李漓沉默良久,望向湖面。破碎的冰层随风轻漂,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宛如祖灵在远方击响沉钟。他原以为,火炉一烧,万物皆可锻;却没想到,最难熔的不是矿砂,而是那些生于冰雪中的古老信念。

“我明白他们的忧虑。”李漓终于低声开口,语调如湖底回音般深沉,“迁徙是你们的传统,而定居,是我的愿望。我们有牛群,有轮车,有铁火——既能追随资源,也能扎下根来,把文化留在土地上。”李漓顿了顿,目光微凝,语气转为冷峻:“而且……许多时候,所谓传统,不过是权贵们维系地位的外衣,一种不容挑战的冠冕堂皇之辞。我会去谈。不靠铁。我会尝试用一种……祖灵也能听懂的语言——钱!”

一旁整理缰绳的乌卢卢忽然抬头插嘴:“要不你带上那条铜项链?他们说那是部落最老的铜!祖灵肯定认得。”

凯阿瑟闻言却轻轻摇头,目光犀利:“你要说服的,不是他们的眼,是他们的魂。”

李漓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湖畔的春风与决心一并吞入心肺。他伸手轻拍乌卢卢的肩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们继续放牛,留意些,别让它们啃了草根。”

李漓转身大步向营地而去,风吹动鹿皮袍摆。他背影斜洒在阳光下,仿佛拉出一条走向未来与过往之间的道路。

不远处,蓓赫纳兹正指挥烧炭作业。她带着一群奥吉布瓦壮汉和妇女,在森林边缘忙碌着:先挖坑,再堆木——橡木、云杉一车车运来,削成段后堆成锥形木堆,外覆泥土与枯草,构成闷烧的炭窑。

火星跃动,浓烟升腾,如灰龙冲天,焦木香与泥土气交织在林风中。蓓赫纳兹满脸灰黑,链甲和皮衣早已被烟尘熏得看不出本色,散乱的长发贴在额上,她手持木棍不断捅火,声音沙哑却有力:“加风!别让火灭了!”

一个妇女递水给她,蓓赫纳兹仰头大口喝下,水珠顺颊而落,冲出一道清晰的脸痕。蓓赫纳兹喘了口气,咧嘴一笑:“这炭一成,高炉就能多炼一炉铁。累是累,但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