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手里捏着那份圣旨,眼神垂微,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
“女儿怎么会害他……”
“怎么会呢?”
“长恭啊……你可是姐姐从小看到大的亲弟弟啊,姐姐怎么会害你……”
那时候的陆行昭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天之后,侯府的天彻底变了。
有个坏女人住进了家里。
坏女人整天都黏在父亲身旁,惹得母亲黯然神伤,他曾经教训过那个坏女人,可是反倒被父亲罚着跪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过来求情,才把他从大雨中抱了回去。
那一夜,雨很大,他浑身烧得很高,母亲眼眶里的泪很烫。
母亲终于哭出了声。
她不再是需要在朝廷上以一当十的长公主,不再是侯府那个需要时时刻刻都端着主母架子的女主人,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和唯一的血脉抵死相守的母亲而已。
她脱下了那层伪装,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可皇帝舅舅却像是瞎了一样,听信奸臣所言,以为母亲占据听政之位是要谋反,是要占据他的皇帝位子。
所以舅舅默许那个坏女人嫁给了父亲。
陆行昭记得,母亲走的那天晚上,天色很沉。
整个靖安侯府都像是被罩在一层密不透风的围墙里,黑压压的,让人喘不动气,天色昏黄,处于平原的京城却隐隐约约可见黄沙四起,席卷着风中残叶。
而他的母亲,就像那被肆意卷跑的残叶,要离开他了。
可是这个时候,府内只有一墙之隔的大堂里,却是一派欢声笑语。
他的父亲,陆远,今天纳妾,把那个坏女人娶回了家。
陆行昭不知道母亲咽气的时候,陆远和林鸢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在那只瘦弱到皮包骨头的手缓缓垂下来的时候,他便没有亲人了。
从此,他是陆行昭,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
却和陆远再无瓜葛。
昏暗的军营内,烛火跃动,带的男人的心也起起伏伏,他胸膛似有一股郁结之气搪塞着,堵在心口有些酸涩,却穿不透,说不明。
陆行昭慢慢睁开眼睛。
漆色点眸,毫无亮光,深沉的像那天晚上的靖安侯府。
当年汝阳长公主与一身军功班师回朝的陆远一见钟情,恩爱无以复加,是这京城里颇为著名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