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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又沉默下去。

孙丽华好不容易停止了干呕,擦了把眼角渗出的泪,她不明白墨北为什么迟迟不做最后的判决。凶手已经很明显了,没必要再拖延了,不是吗?

罗驿盯着墨北,试图从他的脸上读出细微的表情变化,语气循循善诱:“其实这没什么区别,笼子里的,和地上的。”

墨北冷冷地说:“正当防卫和故意杀人没区别?”

罗驿温和地说:“主观意识的不同并不能导致结果有区别,殊途同归。你还有两分钟。”

墨北说:“她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即使真的上了法庭,也不一定会判得很重。”

罗驿说:“你还有一分半钟。”

笼子里的男人已经安静下来,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们,试图揣测他们的真实意图。而女人像是已经精神失常了,不停地发出嘶哑的尖叫和嚎哭声,谁也听不清她叫骂的内容,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撼动栏杆,使沉重的铁笼都晃荡起来。她近在咫尺的丈夫吓得缩成一团,生怕女人挣脱铁笼过来掐死他。

“让我死了吧……我要去陪我女儿……”女人的哭声突然低弱下来,字句清晰地不知向谁哀求着。但哭了没几声,她又大声地骂起来:“都是他的错!是他逼我的!该死的人是他!”

孙丽华仿佛听到墨北低低地叹了口气,接着就见他走到笼子旁边,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夹在笼子上,随后退了一步。

伴随着一串电火花和黑色烟雾腾起,尖叫声静止了,女人保持着两手抓住栏杆的姿势不再动弹,身上有几处燃起了小火苗。

一股烤肉味慢慢弥漫开来,孙丽华才意识到,她的儿子刚刚电死了一个女人……墨北又杀了一个人。

孙丽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都没有发现自己是怎么离开地下室的,室外的微风拂在身上,流失的汗液让她觉得有点冷,这才又慢慢回过神来。

罗驿吩咐一名保镖:“你开车把孙女士送回去。”

离开的渴望像一股电流从脚心直窜进来,让孙丽华全身一激灵,她看到那个保镖已经毫无疑议地走向远处停放的车辆,连忙拉着墨北就要跟他走。

墨北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孙丽华生气地瞪了墨北一眼,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脾气。她又伸手去拉墨北,可是墨北却退了一步。

罗驿含笑看着这母子俩的互动,在孙丽华几乎按捺不住要发火的时候,他才开口:“墨北赢了游戏,奖励是让你离开。是你,不是你们。”

孙丽华呆住了,其实罗驿的话从一开始说得就很明确,但危险和期冀却蒙蔽了孙丽华的耳朵,让她一厢情愿地把这个许诺当成是释放母子俩的讯息。此刻幻想被无情地打破,再也没有任何屏障替她阻挡巨大的恐惧侵袭,不祥的阴影笼罩下来,她腿都软了。

“不,”孙丽华站直了身子,声音无比坚定、清晰,“让小北走,我留下。”

罗驿的笑容里带着嘲弄,“不,我的目标不是你,你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有价值。”

孙丽华的脸先是涨红了,随后又变得惨白,“那我也不走。我们娘俩儿是死是活都得在一起。”

罗驿的笑容扩大了,“这我没意见,但是,你确定你要浪费掉你儿子宁可杀人也要为你换来的机会吗?”

孙丽华虚弱地说:“不……”

墨北突然上前两步,用力抱住了孙丽华。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拥抱,在孙丽华的印象中,墨北这样与她拥抱亲昵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往她也并不觉得怎样,一方面是有墨洁的孺慕做弥补,另一方面也觉得这很普遍——国人的情感含蓄内敛,很多父母和孩子之间别说是拥抱,可能连句类似“我爱你”这样的亲昵的话都终生不曾向对方说过,直到有朝一日天人永隔,才会后悔没有在对方活着的时候表达过感情。

然而,墨北的这个拥抱突然让孙丽华产生了那种后悔的情绪,后悔以前没有多抱抱他,后悔没有跟他说过“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骄傲”……她以前都跟儿子说什么来着?好像说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妈,他们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别怕。你留下来也帮不了我什么,反而我会因为要顾忌你的安全而束手束脚。你走了,我才有可能逃掉。你留下,我们只有一起死。理智一些,好吗?”墨北在孙丽华耳边低声说,尾音有一丝颤抖,带着祈求的意味。

于是,孙丽华只能“理智”地点点头,喉咙哽咽地说:“好,妈听你的。”

墨北放开手,对孙丽华笑了笑,说:“帮我告诉夏多,我爱他。”

直到孙丽华上了车,汽车平稳地向城里驶去,她才迟钝地想到了为何罗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放她走了,好像根本就不怕她会报警——她走之后,想必罗驿会立刻带着人转移地点,就算警察赶到,能发现的恐怕也只有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而这两具尸体却都是墨北一手造成。

那个所谓的游戏想要找出真相其实也并没什么难度,罗驿的目的不是要考较墨北的智商,而是为了让墨北再亲手杀一个人,制造一不能用正当防卫的名义掩盖罪行的命案。

罗驿手里握着这起命案,也就是握住了墨北的命。

不报警,墨北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报警,警察有可能救出墨北,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审判、服刑……在这种情况下连杀两人,到底会不会被判刑?会判得多重?孙丽华不知道,等她能弄清楚的时候,恐怕最好的报警时机也已经失去了。

这一辈子她还从来没做过这么艰难的选择,罗驿是故意的,他想必正在享受着她的痛苦。

这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