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不以为意,抬眼看着含卉:“含卉,你知不知道我当初在这里放置一个秋千是什么意思?”
含卉一愣,亦珍从小开始做事就极为不同,有自己独有的一套气韵在里面,当初进永和宫的时候,亦珍说在这个角落放置一家秋千。
她也只是当做亦珍平时消遣所用,但是却从来没见亦珍玩过,但是就在今日,在她几乎将这架秋千遗忘了的时候,亦珍却问她知不知道这架秋千存在在这里的意义。
含卉含着笑:“小主莫不是今日在长春宫外听见了三公主在玩秋千,一时兴起,想起永和宫里面的秋千,想来玩一玩的吧?”
亦珍摇摇头,手上握着的秋千索有些滑腻的潮湿,鼻尖萦绕着的确实草木土壤特有的清香,她幽幽的念道:“‘药阑携手销魂侣,争不记看承人处。除向东风诉此情,奈竟日春无语。’这首词,是我先祖写的,词牌便是《秋千索》。”
对于亦珍的先祖,含卉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总是能从旁人的话语之中看见许多当日的荣耀,所以懵懂的含卉并不懂诗中的意思,只能顺声说道:“小主的先祖是大学士,自然有才情学问了。”
亦珍不语,他的思绪已经飞出了紫禁城,落在了叶赫那拉府中的那一方小小的庭院之中,那是她在家中的闺房,庭院的角落也有一个这样的秋千,不知道如今有没有落下灰尘。
那似乎是一个春日,亦珍也像今日三公主那样,坐在秋千上笑闹,如果亦珍不在秋千上站起来,或许那一日只是她长久且漫长的闺阁生活中极为平凡的一日。
但是那一日她站在秋千上,在秋千摇摇晃晃之中,她看见了墙外的街道,以及那个站在街道上遥遥看着自己笑的人,面冠如玉,谦谦君子。
想到这里,亦珍也不禁笑了起来,当真如同诗里面说的那样,墙外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但是后来,亦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多情的人,而那个对自己一笑的无情之人,不知已经在何方了。
自那以后的某一日,亦珍从家中翻出了一本书,原是白朴的《墙头马上》,裴少俊和李倩君的初遇便像极和他与她,自此之后,亦珍便爱极了这本书,似乎自己从未言语的遗憾从书中得到了满足。
这个隐秘的小小心思亦珍从来没有和谁说起,就像是这隐藏在永和宫花草之中的秋千一般,若不提起,便会遗忘。
今日路过了长春宫的时候,是和敬公主的笑声,让亦珍想起了那首《蝶恋花》、想起了《秋千索》、想起了《墙头马上》、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翩翩少年。
所以在这个秋季的下午,亦珍找到了这个许久没有触碰的秋千,闻着周围清新的草木香味,继续低头继续吟诵道:“悠扬扑尽风前絮,又百五韶光难住。满地梨花似去年,却多了廉纤雨。”
其实还有一件事亦珍从未说出口,那便是她的永和宫没有花朵,不仅仅是因为飞花易逝,更是因为她觉得,她此生看尽的最好的飞花,皆留在那日,那日之后,她的身边,便只能有这些苍翠的绿植。
亦珍抬头,风吹过发髻上的月见草花瓣,亦珍伸手摸下扔在一边,痴痴一叹:“都是痴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