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兵马和情报,还不足以开始行动,李愬还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时机。
此时淮西军的主力大多在蔡州以北的洄曲(今河南漯河一带)的外围防线,吴元济自己带着少量兵力留守蔡州,正是偷袭的绝佳时机。李愬把行动的时间定在十月的冬天,那时天寒地冻,正是敌军松懈的时候。但还有一个问题:战机稍纵即逝,如何保证到时候仍然有偷袭蔡州的机会?
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争取来的。恰恰在此时,宰相裴度从长安来了,以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的身份,取代之前消极怠工的韩弘,成了淮西战场的新任统帅。李愬派遣心腹,前往裴度驻扎的郾城,将奇袭蔡州的计划全盘报告给了裴度,既是征求裴度的同意,也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裴度则是一如既往地淡然:“用兵只有出奇才能制胜,请转告李将军,请他放心地干。”
虽然裴度与李愬相隔数百里,但是心中已经有了默契。不久之后,裴度下令出兵,在洄曲附近的沱口修筑城寨。洄曲的淮西军自然不能容忍官军在他们鼻子底下筑城,于是大举出击,双方爆发了激战。
后来李愬才知道,裴度当时也在战场之上,还差点遇到生命危险。那场战役远比想象中要激烈,是大将李光颜、田布(田弘正之子)拼死力战,才救得裴度安全。裴度几乎是把命搭进去在为李愬创造时机。
而淮西军的主力也被北线的裴度、李光颜牢牢吸引在了洄曲附近。李愬的机会,来了。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十月十日,大雪在淮西的上空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唐邓军驻扎的文成栅里,集结的军号忽然呜呜吹响。唐邓士卒一边抱怨一边走出帐来,心里暗自咒骂在这么一个鬼天气还要下令集合的指挥官。
李愬披挂铠甲,骑马出营,发出了急行军令。
前军,是主要由山河子弟和新募敢死之士组成的“突将”,由熟悉地形的降将李祐、李忠义率领,率先出发,作为前驱;中军,主要是李愬的亲卫牙兵,以及从河东、泽潞、鄜坊调来的精兵,由李愬亲自带领;后军,则是军纪散漫的唐邓兵,负责殿后。三军紧急准备,立刻开拔。
直到此时,士兵们还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全部指示只有两个字:东行!
寒冬之际,大雪扑面。大军急行六十里,前军突将早已拔去淮西的烽候及据点,军令干脆又残忍:不留一个活口。夜晚之际,大军抵达了张柴村,几年前官军攻打淮西最深入的那次,就是打到了这里,过了张柴村,就是官军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界。大军在张柴村稍事休整,喂饱士兵和马匹的肚子,同时军中严令不得生火,决不能让敌军探知到官军的行踪。
休整没多久,李愬便再次下令出发,依旧是向东行进。
诸将终于憋不住了,前面就是敌人的老巢,再往前不就是自投罗网么?将士全都到李愬面前,请求告知大军此行的目的地。
“入蔡州,取吴元济。”李愬回答。语气冰冷,如同此时的寒风。
诸将大惊失色。主帅莫不是疯了?这样恶劣的天气,匆匆忙忙强行军,连辎重都没准备,孤军去打敌军老巢?监军的宦官哭着说道:“这一定是降将李祐的阴谋!哄骗了主帅,要把大军白白送给吴元济!”
李愬不答,径自骑上战马。望着监军宦官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敢去自可留下,吹风赏雪可好。自裴度担任淮西统帅之后,已经从天子那里取得了批示,大军主将有决断之权,监军宦官不得阻碍。
此时此刻,昔日唐邓将士们眼中的这个二代子,已经一改往日满面的笑容,变得冰冷、肃杀、不怒自威。一时之间,没有人敢提出反对,只好跟着李愬继续前行。
在张柴村,李愬留了五百精锐驻守。因为这里是淮西主力部队从洄曲驰援蔡州的必经之地,若是真的不幸,让淮西军的主力部队赶了回来,这五百士兵将在张柴村据桥梁而抵抗,为李愬的大军争取最后的时间。
寒冷的雪夜里,狂风肆虐,旌旗刮裂,雪满战甲,不少人马一跌倒,再也不能爬起来,就这样冻死在路上。李愬看在眼里,但眼睛也不眨一下,继续往前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