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刺骨的寒风冻得他手脚冰冷,他放下书简,走到火盆前,拿过火钳拨弄着几块忽明忽暗的炭火,不时探着身子朝炭火吹气。片刻后,几缕火苗终于窜起,映照在他英俊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忧郁。他赶忙伸开那双铁条似的双手往炭火上取暖。须臾,他想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韩国,想到家中的老母亲,妻儿,最后才想到了漂泊异乡的自己,如浮萍般无所依靠,而且四周危机四伏,随时有生命危险。为国家而死,死得其所。
这时,房门吱哑一声打开,跨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人披一件深色貂裘大衣,看见韩非蜷缩着身躯靠近火盆似有些寒意,不禁生出怜悯之心,当即吩咐身后的侍卫道:“快去取两件棉衣过来。”
“喏。”
韩非抬眼望着忽然闯入的这个人有些吃惊,这是他软禁在驿馆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此人,又听见那人方才关心自己的话,似有些反常,反而让他内心不安。
那人靠近火盆也坐了下来,望着韩非,关切的问道:“师弟,在这边住的惯吗?”
韩非很反感面前这人,对他冷笑一声,道:“大秦朝的丞相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跑到这偏僻寒酸的驿馆来?”韩非这句话说得巧妙,既回答了问题,同时又提出了对来访者的反问。
丞相李斯笑了笑,拱手道:“照顾不周,还请师弟见谅,来日愚兄必加倍补偿。”
正说着,侍卫抱着两件厚厚的玄色棉衣走了进来,随手放在案桌上,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李斯又道:“师弟衣着单薄,容易着凉,快快将棉衣穿上。”
韩非并不领情,倾了倾身子,道:“丞相的好意非心领了,虚情假意的就不用演戏了,你不累,我都看得累。还是直说吧,找我有何事?”
李斯淡淡一笑,感慨道:“想起和师弟昔年在恩师荀老先生身边一起寒窗苦读三载,不说情同手足,亦是同门师兄弟,若不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我俩也决不至于此。”
韩非瞥了李斯一眼,心下已猜到他话里话外的含义,道:“师兄若仅仅只是叙旧,非理应相陪,但是替秦王来做说客,就别浪费口舌了。”
“师弟请听吾一言。”李斯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事。李斯乃楚国人,如今虽做了大秦的丞相,但当初册封我时也是被嬴氏宗族所非议,然我王却不计较出身贵贱,力排众议,坚决支持我做丞相。相比韩王听信谗言,忠奸不分,师弟多次上书劝谏他改革强军,却始终不受重用,如此昏庸无道之君,师弟又何苦跟随他呢?”
韩非默然不语,紧了紧衣袍,又拨弄着即将燃尽的炭火,良久,火苗又勉强升起。
李斯定定地瞧着他拨弄着炭火,发现此炭几乎燃尽,遂若有所思道:“师弟执着于这些行将熄灭的炭火,为何不想想其它办法,愚兄有更优质的炭料可供师弟享有。秦王非常赏识师弟的才学,故特遣李斯前来劝说师弟和愚兄共同辅佐秦王成就盖世伟业,师弟意下如何?”
韩非望着微弱的火苗,目光依然很坚定,说道:“非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韩国的血脉,所以,非生是韩国的人,死也是韩国的鬼。秦王的好意,非心领了,恕难从命。”
韩非的拒绝并不让李斯感到意外,相反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斯才说了一声师弟请多保重,然后朝门口走去。
“师兄稍等。”韩非突然叫住了李斯,然后起身走到他跟前,凝视着他,道,“秦王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对。”
“看师兄神态自若,想必秦王听取了您的策略。”
“没错。”李斯淡淡的回道,“师弟还有其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