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靜珠看着她媽媽,曾經多漂亮的一張臉,現在因為衰老,下唇微微外翻,又因為中年喪夫,口角越加下垂,已現苦相。
她想起她們母女以前相依為命的日子,想起她小時候總覺得旅行箱是長着牙的,又尖又利的鯊魚牙,她媽媽一提起來她就害怕,不知道又要搬去哪裏,也不知道晚上睡覺要不要用東西把門堵住,要不要用紙巾把耳朵塞住。
也覺得谷志德說得對,她跟她媽媽是一脈相承的糊塗人,身上有死都根除不了的劣根性。
手機不停在響,盧靜珠沒接。
她輕輕撫臉,下床走到窗邊,看見周鳴初跟文禾肩并肩的背影,看了會,慢慢捂住眼睛。
她一直以為只有周鳴初才不正常,原來在別人眼裏,自己也是個有病的人。
……
沒多久,文禾離開了DC。
離職後她還在廣州待了一段時間,因為小皮總又給介紹生意,朋友開的醫美醫院。
醫院在惠州,她和呂曉詩過去談的這一單,談完回廣州,再結伴去宋斯蘭家裏做飯。
剛好中秋,他們準備弄個粥底火鍋,不用炒太多的菜,準備食材就可以。
幾人在廚房商量怎麽做,周鳴初弄來一堆海鮮扔給她們,看到宋川在磨刀,呂曉詩挂在他背上念:“忽有狂徒夜磨刀!”
文禾過來翻海鮮,翻出一袋蟲子,立馬丢開手:“這什麽?”↙
“沙蟲。”
她顯然沒見過:“這怎麽弄?”
“翻開洗幹淨。”周鳴初說。
文禾哪裏敢:“你來,你洗。”
周鳴初看眼宋川:“找他。”自己出去開視頻會議。
會議開到小半個鐘,聽見廚房鬼哭狼嚎,周鳴初看眼時間,讓他們自由讨論,交待記錄結果後,走去廚房。
宋川也急急忙忙從洗手間走回去,裏面幾只蝦蟹亂爬,滿地碎冰,還有一條魚在撲騰。
“沒事沒事,小問題。”宋川立馬去撿,滿足碎碎念,說打包的沒搞好。
文禾往周鳴初這邊躲,周鳴初把爬過門檻的一只帝王蟹抓回來,還指着腹部的寄生物給她看:“這叫蟹痣,蟹痣越多,代表這蟹越肥。”
文禾看都不敢看,急聲叫他拿開:“這個你來弄。”
周鳴初問:“魚都敢釣,這有什麽不敢殺的?”
文禾臉都白了:“那怎麽一樣?”她最怕活的東西,連蝦線都不怎麽敢挑,釣魚就是取一下鈎子還好,讓她直接殺,鮑魚生蚝這種貝類戴手套也感覺不到什麽,但魚蝦這些掙紮得厲害的她下不去刀。
而且安徽是內陸省份,她從小到大都沒怎麽接觸過海鮮,就算膽子大,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最後還是得周鳴初來。
他挽起袖子殺魚分蟹,呂曉詩問:“表哥會做飯啊?”
宋川搖搖頭:“不會。”
“那他這麽熟練?”周鳴初手起刀落,熟練程度令呂曉詩感到驚訝。
宋川含含糊糊地應了,沒敢說以前都是自己殺。
他拿了根筷子捅沙蟲屁股,邊捅邊教呂曉詩,冷不丁一灘汁水濺到她頭發上,被砰砰挨幾下打:“噫,髒死了!”
吃飯時六個人坐滿,桌子上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以前每次聚餐宋川是想說不敢說,現在跟呂曉詩結婚,兩個嘻嘻哈哈的話痨過到一起去了。
呂曉詩還時不時跟文禾講話,講起跟文禾第一次在醫院見面,被醫生趕的事。
“我當時尴尬死了,恨不得能鑽地底下去,感覺像當小偷被人抓住一樣。”呂曉詩想起來都覺得難堪。
宋川還沒聽過這些,不由心疼:“你們這行做銷售太難了……醫生比業主還難溝通。”這是直接羞辱人吶。
呂曉詩說:“文禾更慘啊,她說還被醫生當面撕過産品冊子,直接扔垃圾桶。”
文禾正對着碗裏的沙蟲幹瞪眼,周鳴初剛剛硬塞的,她實在下不去嘴。
宋斯蘭問:“阿禾準備回老家麽?”
文禾點點頭:“再兩天就回去了。”
“那什麽時候回廣州?”
“過完年吧。”文禾拿起筷子,還是把那長條形的東西放回周鳴初碗裏,小聲說:“你自己吃。”
飯後她跟呂曉詩在說上次的單子,說完看到宋斯蘭和周鳴初,站在冰箱邊不知道在聊什麽。
他們母子之間雖然還是生硬,但比起以前已經好一些,起碼不再像仇人,不到兩句就要吵架。
呂曉詩嘆氣:“我瞧蘭姨挺可憐的,宋川說她去國外,是太想他外公了。”
太想老人家,所以去他待過的地方追思麽,文禾也嘆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走的時候一起下去,宋川兩口子在電梯裏就毛手毛腳,你打我一下我吹
你兩口,膩膩歪歪到了停車場。
宋川開的還是那輛大紅glc,已經過戶到他名下,原來的車貼沒揭,又多了一條:是是但但,豉油撈飯。
文禾望多兩眼,呂曉詩勾她肩膀:“我看你男朋友有點不高興啊。”
文禾看習慣了:“他一天到晚都不高興,很正常。”
呂曉詩哈哈笑,擺擺手:“走啦!”又跟周鳴初道別:“表哥!下次去我們家吃飯啊!”兩口子一腳油門,潇灑地揸車離開。
文禾想起宋斯蘭,到車上問周鳴初:“這回蘭姨走,你會去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