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泓皱眉不吭声,忙又道:“那位姓沈的提调官,大人特地叮嘱过,我就担着干系,硬给大人留下了。大人放心,廷尉绝不敢怠慢,等案子一结,立刻把人白白胖胖地送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引泓去刑狱里去看沈一舟。两人进得关押嫌犯的筒子房,只见隔着一道栅栏,那小屋里桌椅俱全,沈一舟正四仰八叉地躺床上,翘着脚酣然大睡。被人吵醒后他还未明白,揉着眼睛问:“座主,你也进来了?”
泓面无表情,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杨呈礼道:“把人放出来,我现在带走。”
杨呈礼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不行。没有尚书台手令,廷尉哪有权放人?”
他抬手敲了敲铁栅栏上巴掌大的小门,道:“大人请看,这锁头在里面,要开栅栏,得先开了这道门插,把锁头拿出来。这道锁我能开,可是里头这道锁的钥匙在都尉府——”
他说着,小心翼翼把手探进铁栅栏狭窄的缝隙间,把里面的大锁头举起来给泓看,苦笑道:“大人看看这都尉府押印,都是热蜡灌的,碰一下就残损。就算我有这个胆子越权,我也没钥匙啊!”
他态度恳切,早看准了泓是个温和好搪塞的老实人,就拿出了虚虚实实的太极功夫,把泓敷衍得水泼不进。泓在朝中官名不显,纵有天子青眼,手里也无兵无权,另一头尚书台左丞刘大人却是大权在握,家族显赫。现在火烧到家门口,他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求好言好语把泓打发走。他搬出了都尉府的名号来,见这位侍郎大人沉着脸不再说话,心里便微微一松,知道这一关是混过去了。
他站在泓身后,见对方微垂着脸,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栅栏上的锁链。那低垂的眉眼看起来有几分秀气,侧脸白皙,在昏暗的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他视线只在泓脸上一扫,便不动声色地转开,心底不由生出了各种各样绮丽的猜测。正自遐想联翩间,突见泓把脸一沉,骤然出拳狠狠砸在了铁栅栏上!
铁栅栏发出崩裂般的巨响。杨呈礼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生铁的门插在巨大的撞击中弯折,泓便轻轻松松开了小门,把里面的锁头拿了出来。他指头一拂就拆了蜡封,看也不看杨呈礼一眼,转头就往外走。
他大步走出押房,见都尉府护兵已经围了过来,便从怀里掏出印牌扔出去,冷冷道:“在下是御前一等影卫,荫袭无赫殿指挥使。有都尉府提调官金印在此,叫你们统领过来放人!”
领头护兵慌忙接了印牌,见那上头紫铜青篆,真的是都尉府总提调金印,不由吓了一跳。都尉府是天子亲兵,名义上虽然有提调官统任兵马,可是不得御旨,谁敢擅自提调?久而久之,所谓都尉府提调官就成了授予武者的虚衔,向来是领衔不掌印,白拿一份俸禄而已。那总提调若要掌实权,除了天子敕谕外,还得有四营统领将军认可,领头护兵满腹疑云,将印牌一翻,见那背面果然镂刻了四位将军的封衔。他当即不再迟疑,连忙掏出钥匙,双手奉上。
原来所谓“钥匙在都尉府”,实际是在都尉府护兵手里。泓接过钥匙,便瞥了杨呈礼一眼。他见对方一脸尴尬,就隐而不发,径直开了门锁,叫沈一舟出来。
沈一舟无比迷茫,空着两手,跟泓出了都尉府。两人直走到正阳门外步道,泓将沈一舟送出了禁宫外门,才道:“你家人安好,只是受了惊吓,你回去吧。”
沈一舟知道这次牵扯到尚书台,本以为要在狱里蹲上个一年半载,想不到座主轻轻松松就把自己领了出来,他满心疑惑,问:“这就算完了?”
泓微微笑了下,说:“你还想怎么样?剩下的,和你无关了。”
沈一舟怔了怔,说:“我以为会有惩处。可都尉府的人见到座主给的锦盒,对我就十分客气。那个锦盒里装的什么?”
泓冷冷道:“你做错事,等案子结了,自然有惩处。锦盒里的东西,是保你不吃苦头的,你以后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