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梦过不下几万遍。

他梦见萨沙缠着腿要抱抱时的样子,埋在他怀里咕噜咕噜的样子,两个小酒窝冒出来,把嘴唇撅成一朵花瓣,啵唧啵唧亲他下巴的样子。

……可是他甜美的小王子,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

克拉克8年来在回忆里抠抠索索,好不容易在宽大的手心里,攒到了一点点碎糖末,他一粒一粒数着吃,以让自己熬着过苦涩的时光;

可如今,萨沙已经义无反顾地往新生活迈进。

他生来属甜的小王子,每天都在给另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喂糖吃;

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攥着那点点咀嚼了千万遍、几乎没了甜味的碎糖块,痴痴地看着小王子越走越远。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笑极了。

萨沙这边,房车已经洗好了。

小氪想上车,一个劲在车旁打喷嚏。

小氪:“阿嚏阿嚏!”

它憋不住,下一个喷嚏,嘴里喷出一股森白的冷冻呼吸,一下把车轮胎冻上了。

小氪:“!!!”

它慌忙把狗头埋在草地里,继续一个接一个打喷嚏。

直到被小金毛抱了起来,走到离房车很远的地方,才被放下来。

萨沙看了它一会儿。

解开了它脖子上的项圈和遛狗绳。

也没说什么,遛狗绳往手腕上缠了缠,就回去了。

小氪:“?”

小氪支着耳朵站在原地,不懂小金毛是什么意思。

但远远看着房车居然关上了车门,开始发动了。

就连忙迈着四条腿追。

小氪:“呜呜汪汪!”

跑到房车边上,小氪啊呜啊呜地扑到车门上,拿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睛看他。

萨沙摸了会儿它的脑袋,说:“回他那儿去。”

小氪:“呜呜?”

萨沙:“别跟我。回他那儿去。”

小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打个喷嚏,就被小金毛遗弃了。

慌忙撒开四条腿,在车后面继续一路追。

小氪:“汪汪?!”

小氪追了足足几公里。

房车虽然开得慢,但从没停下来过。

小金毛把着方向盘的神情挺淡的。

直到确认后视镜里,一抹红披风飘过去,把一路追的小白狗悄悄捞走了。

萨沙才往嘴里咬了根棒棒糖,踩油门加了速,带着一车子晃晃荡荡的床和家具,开进了费城。

夜翼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也不说。

坐在驾驶座后面,两手像揉面团一样,揉萨沙的脸蛋:

“车神,进城了就换我开?“

小金毛恨不得把自己手跟方向盘用万能胶粘一块,啊呜啊呜咬他手:“谁也不能抢走秋名……”

夜翼:“好不抢不抢,谁也不能抢宝宝的方向盘。别飚了,咱们的尿箱是临时打补丁补上的,再磕就成碎片了。等旅游回来,你去布鲁斯的赛车场随便飚。”

萨沙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大哥有赛车场!!”

夜翼:“还是全球最大的——他专门给你造的呀。”

萨沙:“啊?!!”

夜翼笑了:“布鲁斯居然提都没跟你提过,属实爱在心口难开。“

于是身陷在一堆老古董之中,对着年度汇报总结心猿意马的韦恩总裁,得到了一通阳光明媚的慰问电话。

视频里,一只快乐的小金毛上下跃动着:“大哥牛逼!!!”

布鲁斯:“……”

他不得不找了个无人的休闲区,这才敢把小金毛的电话接进来。

“怎么了?”他低声说,“你不是在旅游?”

这话本来挺家常,被他自己问出来,才觉得怪怪的。

蝙蝠侠本身性格就慢热,跟萨沙又是在战时认识的,他们之间的对话,95%以上都是在讨论战术;要么就是重启后,只围绕萨沙的伤情和“时空治疗者”。

俗称实用主义者之间的交流。

哪怕萨沙钻他披风越来越熟练,他也永远没办法像查尔斯那样,让小金毛乖乖趴在自己膝盖上,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尽管他也很想。

……所以其实他一直在嫉妒查尔斯。

自从知道萨沙和迪克组cp以后,他一直没做出什么反应。

……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两个人突然搭伙了,背后还吊着个伤心欲绝的蓝大个——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有点一言难尽,正联大脑都有点当机。

萨沙:“大哥你太牛逼了!!迪基……咳咳……格雷森说你有个全球最大的赛车场!!你太飒了!!我一直都觉得大哥很飒但没想到这么飒!!大哥你全世界第一飒!!“

布鲁斯听着他嘚嘚叭叭,微微勾唇。

哥谭著名的布鲁西宝贝,温柔一笑的模样价值千金,可惜只被屏幕前上蹿下跳、不解风情的小金毛看到了。

布鲁斯有点小心地试探着:“你喜欢吗?“

又说:“旅游回来,就搬到韦恩庄园来吧。离赛车场很近。“

萨沙:“我其实想自己找个房子租着住哎。“

“……”布鲁斯说,“好。”

他俩在屏幕里对视了一会儿。

萨沙默默想,布鲁斯没有蝙蝠面罩的时候,情绪好像挺容易辨认的。

他仿佛看到,布鲁斯脑袋上不存在的两只蝙蝠尖耳,都默默塌下来了。

萨沙有点扭捏地:“……大哥,我要是搬到你那去,你家会嫌人多吗?”

靠在车边给比利打电话的夜翼,听到这一句,噗地笑了一声。

布鲁斯心想,搬两百只小金毛过来给他养,他都不嫌多。

不过当然,布鲁斯脸上依然挂着蝙蝠的招牌表情——都坐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淡淡说:

“不会。到时我让阿弗来帮你搬家。”

萨沙:“我会交房租的。”

布鲁斯:“——你的房租是每天给我打一次视频电话。咳咳。”

萨沙根本没发觉,傲娇蝙蝠刚刚突破了一下自我,继续嘚嘚叭叭说: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发照片!不过房租还是会交,对了我今天@%@……”

等布鲁斯结束通话,回到会议室里时。

韦恩员工们发现,他们一开会神情就显得极其冷峻的总裁先生,脚步好像有点飘。

秘书小心翼翼地:“继续吗,韦恩先生?”

布鲁斯把文件往桌上一丢,淡淡地:“今天放假。”

众人:???

布鲁斯:“双倍带薪假。”

众人:!!!!

在直飞南极前,他们的房车之旅非常快乐圆满,连尿箱事件,萨沙都觉得完全可以原谅。

比利这个地陪非常尽职尽责,带他们在费城浪了一圈,小金毛和大蓝鸟又继续开着房车往南走。

“统统!”开车前,萨沙习惯地满地找狗。

然后想起,小氪被他放回去了。

就蹬了一脚油门,继续轰轰地往前开。

他们沿着北美东海岸一路南下,路上边走边吃边玩,萨沙还从没试过完全没有任务目标、只单纯为了获取快乐而活着,小金毛一玩疯了,就揪着夜翼的领子蹦蹦跳跳:“和平世界真好哦哦哦哦!!”

夜翼提着他的胳膊,甩来甩去:“是吧!要不然我们这些超级英雄,是为了什么才义务劳动啊。”

有的时候,萨沙看见自己肩上的小光点,也会感慨万千。

萨沙:【狗系统,你要是不跳槽,你还能看见你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盛世呢。】

不过这一路下来,氪星人出现的频率确实有点高。

但超人本来就是满地球飞的氪星救援犬,他们经过的又都是人口繁多的大都市,而且还是没有其他超级英雄驻扎的城市。

萨沙所在的地区,本来就被超级听力重点关照着,当然会被他听见因为各种原因尖叫或哭泣的人。

他听到了,就必须得来看看;

看了,就必须得管。

大到当街抢劫,小到卡在水管里的猫猫,只要萨沙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大超一秒内就会出现。

但有时离得跟萨沙近了,克拉克自己心里也很紧张:

他、他确实是有出现的必要,但萨沙看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然后把他当作一个纠缠不休的粘人虫……

萨沙发现自己养的是小氪时,那么心软的小金毛,都把它直接赶走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保留有关自己的东西了……

大超一难过,超级速度就不管用了,结果导致他离萨沙越近,出现的时间就越长,乐死了一大群拍照发推的吃瓜群众。

其实他出现倒也没什么,萨沙最近在想,既然他都不是不义超了,那他飞来飞去救人是他的事,自己溜溜达达去南极旅行是自己的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萨沙每天拿新鲜快乐的事情去冲洗,到底还是能冲淡的。

但是他出现次数多了,萨沙总算见识到,在一个正常的和平世界里,人们对于超人的狂热追捧,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简直是一抓到披风,就立刻勾脖子挂腰往他身上爬,就想让大超带着飞一段,看着就跟丧尸围城一样。

人间之神脾气太好,一旦发懵时不小心被人抓了披风,他就没办法了,怕再飞会把人家胳膊扯断。

结果他的好脾气,反倒让人群愈加得寸进尺。

他只好降到一群疯魔状的人群中去,一边任凭群众疯狂rua他,一边轻声地一个个劝,说他要飞走了,气流会带翻人的,所以请大家稍微离远一点,然后也不要再揉他的胸了,同时请松开他的披风,很危险会受伤的。

然后他怕萨沙看见自己,忍着心里的酸楚,慌慌张张飞走了。

就在房车边上的一个小姑娘,故意撒手放飞了气球,然后哇哇叫:“啊!大超帮帮我!我的气球没了!”

大超只好又回过头来,赶紧把气球给人捡了,往人手里一塞就蹿上天。

旁边的妈妈教她:“说谢谢超人。”

小姑娘:“谢谢超人!”

克拉克都逃到半空了,听到这一声,还是回过头来。

对小姑娘微微笑了。

他现在笑起来,就是真正的人间之神了。

眼里是星辰,唇角是暖阳,生于光属于光的一个人,一丝阴霾都没有。

只有温暖但又不炽热的太阳,哗啦一桶,朝人兜头泼下来。

——这就是他本该成为的样子了。

跟萨沙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模样,完全一致,连唇角的弧度,都跟直接复制似的。

小金毛不出声,踩了油门,房车又哐当哐当开走了。

旅行金毛一路都在给布鲁斯发照片,后来不知道是布鲁斯无意中(?)给托尼炫耀了还是怎么的,托尼也扭扭捏捏地连上房车里的视频电话,想要他给自己也发一份。

吸取教训,托尼在萨沙面前露脸时,一定会记得戴mk50的头盔。

哪怕他那张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超级俊美的漂亮脸蛋,就没法再展露在世人面前了。

果然萨沙对mk50完全没有排斥反应。

他旁边还坐着佩铂。

萨沙的记忆随着情绪状态转好,一直在缓慢恢复。

当他乍然看见这位好姑娘,一瞬间眼圈都热了。

但佩铂没认出他来,只是笑眯眯地夸这只小金毛好看。

“她好像没有记忆,”mk50尼悄悄告诉他,“我跟蝙蝠总结了一遍,只有跟你接触过的超级英雄才有记忆。“

萨沙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挺好的。“

至少对她来说,她从未经历过那段苦难岁月,永远是精明能干、又有点傲气的小辣椒。

托尼听小金毛跟他讲话,又是重启前,那副活泼又充满希望的样子了。

一个激动,把脸上的mk50面罩打开,露出那张俊美的脸蛋:

“萨沙,我一直想对你……”

萨沙菊花-一紧,吓得啪一下,秒挂电话。

托尼:“……”

呜呜。

房车晃晃悠悠,开到了6月中旬,萨沙和夜翼进入墨西哥。

萨沙其实一直是个黑户,但这种小问题,根本难不倒蝙蝠家。

签证护照却莫名搞了很久。

布鲁斯先下手为强,在托尼把小金毛搞成“萨沙·斯塔克”之前,发来一张写着“萨沙·韦恩”的护照照片。

临时护照而已,萨沙其实不太在意,就拿在手里看:“哦哦哦,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夜翼:“咦,我呢!”

夜翼的全名是理查德·约翰·格雷森。

于是护照变成了“萨沙·理查德·韦恩”。

托尼要气死了:“怎么什么都是你们家的!“

他自己也知道,论感情他是比不上蝙蝠家,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也抽了自己中间名,再发来一张修改过的照片,萨沙的名字变成了“萨沙·爱德华·理查德·韦恩”。

偶然看见的美队:“我、我……”

托尼冷酷地:“没地方插了。”

美队露出坚毅的目光:“不。我认为可以再插个姓氏首字母。“

美队的名字是史蒂夫·“史蒂夫”·罗杰斯,于是“萨沙·爱德华·理查德·韦恩”就变成了“萨沙·爱德华·r·理查德·韦恩”。

萨沙:“……”

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等等,怎么还整了个r?

萨沙和夜翼两个人,把房车暂存在墨西哥,就登上了蝙蝠飞机。

飞机腾空不久,夜翼问他:“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

萨沙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俩伸头往飞机下方看看,看见地上有个小人在蹦蹦跳跳,好像穿着红色的蜘蛛制服,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他接连不断地往蝙蝠飞机上射出蛛丝,最高的一股粘住了飞机肚子,可这时飞机已经蓄能完毕了,一个猛加速就往南极方向射去。

可怜蜘蛛侠被吊着飞:“……啊啊啊啊啊!!”

萨沙急了:“迪基!彼得!彼得粘上来了!”

夜翼云里雾里:“什么鬼!什么粘上来了!”

夜翼打开飞机舱口,萨沙眼里一抹红影闪过去,蜘蛛侠已经被安全端上来了。

真是彼得。

还是个气喘如牛、扛着个大包的彼得。

夜翼:“……兄弟,你想跟我们一起去旅行,就早点出声啊。没必要这样赶飞机吧。”

彼得气还没喘匀:“不是、不是……”

他算见识到什么叫秋名山车神了——虽然他蹬了个山地单车来追……但是蜘蛛侠的基础体能,比美队还强啊!

这都没赶上走走停停的房车,从费城一路追到墨西哥,才勉强摸到了飞机的边边。

彼得很难为情:“我的、我的检讨写完了……”

萨沙:“……”

……你这是写了一本世界通史吗?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彼得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而且还跟托尼一起出席过世界级商会。帕克工业的小总裁才思敏捷,年纪轻轻就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

……可一到了小金毛面前,他就又像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中学时期,唯唯诺诺地耷拉着脑袋,等着学校老师给他审判似的。

彼得吭哧吭哧:“我花了很长时间反省……我本、本应该守住我的底线的,即便我失去了梅姨,也不应该成为我报复世界的理由……我那时已经在战衣里越陷越深了,一开始我想杀金并,后来想杀究极钢铁侠,再后来,可能就是任何一个不顺从我的路人甲……如果你没有、你没有用那个大团子拉住我……”

其实对于现在的萨沙而言,重温上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并且道歉,已经可有可无了。

但是彼得需要这个,他知道。

他和美队一样,善良到必须向一个人忏悔自己理论上没有做过的罪行,才能让自己的良心饶恕自己——而他们选择的忏悔对象,就是萨沙本人。

最终的审判权,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萨沙。

萨沙一边安静听,一边打开彼得递给他的书包。

好家伙,里面是厚厚一沓检讨书,还有一堆废稿,彼得这个实心眼全都带来了。

难怪他这么久才来,光检讨内容,萨沙就听彼得背了两个小时。

彼得从第一年一路忏悔到第五年,最后难过地说:“我很抱歉,萨沙。”

萨沙:“我接受你的道歉。”

彼得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咦地一声抬起脑袋,拿那双狗狗眼看他。

萨沙:“条件是,我要踢你134脚。”

彼得捂着屁股,无措地看向机舱里的夜翼,大蓝鸟边驾驶飞机边嘎嘎笑。

然后彼得坚定地问:“你要我脱裤子吗?”

萨沙:“……不用。”

彼得转过身去,两手扶在了墙上,意思是随他怎么踢,自己都不会反抗。

结果他就感觉自己的屁屁,被小金毛轻轻拍了两下。

噼噼啪啪,很弹手。

拍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萨沙搓着手手,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的漫威第一臀啊,他的墓志铭可以再加一条,“摸过dc第一臀和漫威第一臀的男人”了。

彼得被他打了屁股,不知道为什么,更扭捏了。

整个虫就缩在机舱角落里坐着,捂着两瓣屁股,不出声。

萨沙看着这只羞涩的小蜘蛛,又跟记忆里那只张狂的黑蜘蛛对比,越发觉得玩心大起。

小金毛蹦跶来蹦跶去,上去就“梆”地给人来一个壁咚:“嘿,精神点,小学鸡!上都上来了,一块去南极rua企鹅得了。”

彼得第一反应就是护胸,第二反应才是扭头,避开那张漂亮到锋芒毕露的脸蛋:“我我我我……!”

萨沙还有点惋惜:“哎。彼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王霸之气呢!你随时随地跳鬼步舞的自信呢!“

彼得:“!!!!”

……不要再提了!

仗着装备精良,他们把飞机开进了南极圈最深处的无人区。

外面是极度寒冷的极夜,但是蝙蝠侠在飞机上,给他们准备了好几套极地探险装备。

小金毛把维温用贴身装甲穿在里头,外面套一层爱斯基摩人的绒毛大鳌,圆滚滚毛茸茸一团,下了飞机就追着企鹅满地跑。

装备太重了,他跑两步就呼哧带喘,一个大毛团子,噗通趴进雪地里,不动了。

无人区的企鹅不怕生,天寒地冻的,看见来了个腾腾冒热气的毛茸茸,灰扑扑的幼企鹅们,就呱唧呱唧往他身边凑,踩在小金毛身上取暖。

小金毛半天趴在那不动,把在空中巡逻的克拉克吓得心跳都停了

,差点冲下去捞这只绒毛团子。

还好,夜翼隔空丢了他一个什么东西,萨沙突然开始噗啦噗啦拍动四肢,对着盔甲内的通讯器嚎:

“太重啦!太重啦!啥玩意在我背上踩来踩去的!快把统统拉出来,让它来帮我赶……”

他想起小氪都被他赶跑了,又不吱声了。

夜翼:“你按一下后背,有外动力装甲。“

萨沙使劲往后伸着小短手,被骑在头上的小企鹅啄了:“啊!我摸不到我的后背!迪基救救我!”

夜翼笑了,让穿好装备、抖抖索索的彼得也下了飞机,就过来解救他。

夜翼:“宝宝。跟你谈恋爱,这一天天的也太可乐了。”

萨沙:“哼。”

彼得:“……嗯???你们俩……??“

夜翼勾萨沙肩膀,笑眯眯:“对呀,我俩搭伙了。”

彼得拥有的记忆不比他们少,他下意识惊愕,萨沙不是超人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上个时间线,超人和萨沙惨烈的结局。

蜘蛛侠无论年纪长到多少岁,一直保有一份柔软又单纯的少年心性。

惊愕之后,他明白了萨沙的选择,就很认真地跟他们说:

“祝你们一辈子幸福。结婚那天,要记得给我发请帖哦。”

萨沙正狗头狗脑地跟夜翼踢来打去,听了这句情真意切的祝福,反倒猛地愣了一下。

夜翼一手勾着萨沙肩膀,一手去搓彼得的脑袋,笑嘻嘻地:

“你想得太远了。”

三个人从飞机上拆了工具下来,在雪地上造爱斯基摩雪屋玩。

萨沙开头还在认认真真削雪砖,削了几块,好动的小金毛就坐不住了,一个毛茸茸的大团子粘在极地摩托上,呜呜开着在雪地里转圈。

夜翼:“别开太远啦。”

萨沙“嗷”地应了一声,开着摩托跑了。

等夜翼和彼得堆了半个东倒西歪的雪屋,还喜滋滋地拍照发了动态后。

夜翼才想起去找他们家的小金毛。

每个人的装备里都有自动定位装置,萨沙也没跑太远,过了一个小山包,夜翼就看见他了。

小金毛的装备和摩托都往外散着暖气,企鹅又有抱团取暖的习性,夜翼找到他时,他正被挤在几只孵崽崽的企鹅爸爸们中间。

仰着脑袋,在看极光。

夜翼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叫他,又开着摩托,回去鼓捣雪屋去了。

萨沙之前蹦跶着说要来rua企鹅,结果企鹅呱唧呱唧围过来,都快把脑袋搭在他头上了,他还是没rua。

他前几个世界都在拼死拼活地求生存,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来rua企鹅,也从来没有看过极光。

他曾有过一次机会。

那时时局动荡,“大清洗”迫在眉睫,克拉克在整颗星球上,都找不到能安全养着小智障的地方,只能哄他去孤独堡垒——在当时,孤独堡垒还不是他的噩梦,而是氪星人在这颗星球上,给自己制造的另一个家。

人间之神说尽了好话哄他,一会儿说北极熊可可爱爱,一会儿说极光多漂亮多壮观,还在窗户屏幕上投映了极光给他看。

可小智障就是闹脾气,就是闷闷不乐,怎么哄都哄不好。

萨沙身负任务,当时又以为托尼爸爸会是队友,所以必须到旧金山走一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所以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松口。

男人抱着他睡,他不肯。

于是克拉克悄摸摸把空调调到了18度,萨沙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机,冷死也不钻他被窝,故意在床边大声地吸鼻涕。

他前期一无所有,没有道具也没有队友,所有的筹码,只用来赌克拉克够宠他。

——然后他押对了。

克拉克说,他是拉奥赐给他的礼物。

克拉克说,他是银河里掉下来的一颗星星,所有人都奔跑着想要接住他,可星星却唯独掉进了他的怀里。

这些话对人间之神的意义,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只当做土味情话听。

可他当时钻在男人的被窝里,心里的确是窃喜的。

他心想你服不服气?我就算伏低做小,装智障当舔狗也能左右你。不管我是星星还是月亮,等我跟托尼爸爸接上头,老子拔腿就跑,顶多最后再跟你说句对不起。

——他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陷得那么深。

拔出骨连着筋,每一寸血肉都浸着对他的爱意。

刚刚叛逃到反抗军基地,他抱着自己的红兜帽睡觉;

狗系统跟他说,克拉克就是这个世界灾难的源头,狗宿主,你懂吗?

他说不用说了,我都懂。

他都懂,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幼稚地想,你不要是不义联盟的首领好不好?不要当我的任务目标好不好?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纯粹的太阳之子,而不是全星球的灾难该多好?

他做梦都想要跟真正的人间之神相爱,跟那个藏在冷漠蓝眸深处的克拉克相爱。

他梦见他们也许会有一场婚礼,地球最强大、最温暖的男人,大手牵着他往田野里走,兜兜转转,最后把这只流浪的小脏狗牵回了家。

可是最终,兵戎相见,一切成空。

萨沙坐在几只呱唧呱唧的企鹅中间,看天空延绵不绝的极光。

是真的好看,也是真的炫目。

巨大的光幕垂落在他头顶,又朝天空深处蜿蜒而去。

从前,爱斯基摩人以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

它们是在天空燃烧的火焰,照亮一切灵魂的迷思,荡涤人心中的眷恋之物,然后把经历洗礼的灵魂接上天堂。

小金毛孤独地坐在极地里看,他一时说不清更想与谁一起看,好在他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企鹅陪着。

他不知道,在几万米的高空,孤独的人间之神隐蔽在云层间,含着万千星辰的蓝眸里,映着的是同一片极光。

通讯器滴地响了一声,他才发现,夜翼已经给他发来好几条文字消息了。

夜翼:[雪屋盖好了,来躺一躺试试?]

夜翼:[你被企鹅叼走了?]

隔了好一段时间。

夜翼:[宝宝我有种预感。]

夜翼:[我今晚又要被甩了。]

萨沙停下了打字的手指。

他才刚打了一行[迪基,要不咱们旅行回去以后,还是做好兄弟?不相-奸的那种。]

差一秒就发出去了。

他只好发:[我保证,这次一定让你来甩我,让你爽一把。]

夜翼:[这个无所谓啦。你是听小蜘蛛祝福我们一辈子幸福,然后觉得耽误我了?]

萨沙又给他猜中了,只好握着通讯器不回复。

夜翼那边停了一会儿,发来一段长长的文字。

夜翼:[萨沙。你也明白,大部分分分合合的感情,其实都是破镜重圆而已。如果当初分开的原因没有解决,镜子上的碎痕就会一直在,到头来只会重蹈覆辙。]

萨沙心想,他当然明白。第一次跟查尔斯谈话,他就明白了。

夜翼:[但也有一种极端情况。从前的镜子已经一碎到底,连带重蹈覆辙的风险都一并碎了。眼前的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人,彼此受到伤害的原因,也早就已经消失了。]

夜翼:[这种情况,通常不叫破镜重圆——而是从头再来。]

萨沙止住他:[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夜翼不再说什么了:[只要你快乐就好。宝宝快回来吃烤企鹅!]

萨沙一路狂飚着摩托回去,高喊着刀下留鹅,结果撞进雪屋里去,才发现他们在分飞机上的鸡腿吃。

小金毛又跟夜翼打成一团,最后手里被塞了个鸡腿,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装备,两手拿着鸡腿啃。

萨沙喜滋滋:“rua企鹅!”

夜翼笑:“好好好。”

他们在南极洲逗留了一个星期。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虽然在无人区,运气却一直很好。

没有海豹来追着啃人,聚集在飞机附近的企鹅,也好像越来越多。

要么蹲在尚有余温的机舱下方,要么蹲在他们刚刚骑回来的摩托上,要么把脑袋探进雪屋里。

开始才零星两三只,后来来了一列纵队,再后来拖家带口地来,多得小金毛都有点傻眼。

萨沙:“怎么这么多?”

彼得就知道傻乐,被几只企鹅爸爸踩得死去活来:“挺好的呀!我第一次来南极,这样很过瘾啊!”

企鹅又不会说话,没法回答他。

它们本来在别处抖抖索索抱团,有个红披风老是对着它们呼呼吹冷气,只好呱唧呱唧往避风的方向挪。

挪着挪着,居然发现了一块热源宝地,当然就要凑过来取暖。

这次说走就走的撸企鹅旅行,算是300%超过了萨沙的预期。

他们心满意足地把飞机停在距离南极最近的居住城市——乌斯怀亚,决定啃啃当地的特产帝王蟹,尝尝黑冰威士忌,再回纽约去。

夜翼和彼得一个是社畜,一个是学生党,结果旅行的最后几天,三个人都在乌斯怀亚玩疯了。

离开乌斯怀亚的最后一晚,进酒吧浪之前,萨沙还提前跟夜翼碰过头。

萨沙谨慎地:“你喝起来疯吗?”

夜翼也谨慎地:“可能有点疯。”

萨沙:“有多疯?”

夜翼:“疯起来会喊‘fuckbatman’。”

萨沙和彼得对他肃然起敬——那是真的很疯。

于是他们找了根布条,把对方栓在自己裤腰带上,一个喝倒了起码还有两个拖回旅馆去。

栓是真栓了,震耳欲聋的舞曲一响,这三只蹦跶起来,什么都忘了,布条一挣就断了。

萨沙顶着张漂亮脸蛋,早就开了脖子上的全息易容装置,倒不是特别担心暴力开发之类的问题。

他喝了很多威士忌,在拥挤的人群中蹦跶蹦跶,眼前全是炫目的舞台灯光,只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快乐洒脱过。

不是不想放飞,只是末日时的放飞,就等于找死,再想狂欢都得绷着弦,不像现在这样,喝倒了都不会有丧尸来撞门,还有另外两个好朋友兜着。

等他喝到肚子有点疼了,就在沸腾的酒吧里挨个拉着人找,笑嘻嘻地喊:“迪基!”

“迪基!”

“迪基!”

音乐声太大,夜翼没回应。

他又喊:“彼得!”

“彼得!”

“彼得!”

彼得也不知道蹦哪里去了。

萨沙也不喊了,抱着酒瓶继续蹦蹦跳跳。

他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超级快乐的。

其实他最近想起倦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倒希望能真的在这个世界留下来。

这个世界多好啊。

又不打仗,又没有丧尸,就算有,这个世界还有超级英雄呢,怕什么。

他还有了一个很完整的名字,就是有点长,叫萨沙·爱德华·r·理查德·韦恩。

大家都卯着劲对他好,治他的超英ptsd,蝙蝠还有个超大的赛车场,回去他就能上去试试车了——想到这个萨沙就开心,又蹦蹦跳跳地叫:“迪基!”

“迪基宝宝!”

“彼得!”

“迪基!”

还是没人理他。

他肚子越来越疼,炫目的灯光晃过他的绿眼睛,酒精的味道在他唇舌间辛辣地炸了一下。

——所以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晕头转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可能喊了。

但一定非常轻。

“clark。”

——只是一秒时间而已。

一阵轻风掠过人群头顶。

那个在舞池里摇头晃脑的小金毛,就已经消失了。

只有酒吧的两扇小木门,还在吱吱呀呀地开合轻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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