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颜扫了眼那边的广告牌,从其中一个上面找到了关于这里的介绍。
—“ランキューブ大阪。
大阪国际会议场?
左颜脚步一顿,仰头看了眼面前的建筑物,又将广告牌上能看懂的文字都读了一遍,一瞬间就明白了游安理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颗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摇摇晃晃的心脏,也在这一刻稍稍安稳了些。
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已经进了旋转玻璃门,左颜站在外面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等待。
她想着这是最妥当的办法,里面要是太大,反而会迷路。
但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从太阳高高挂起,到渐渐西垂,又到夜幕降临。
她在会馆门口吹了一天的冷风,望着那道玻璃门不敢眨眼,却一直没有等到游安理出来。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左颜偶尔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怕没电关机,只看一眼就立刻锁上,但手机的电量还是不断往下掉着,就快要告罄。
左颜好几次都觉得,游安理可能已经走了,毕竟这种地方不止一个出入口,要是现在回酒店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她。
但这个念头无论重复多少次,左颜都迈不开脚步从这里离开。
她怕万一,真的就那么刚好地——错过游安理。
时间慢慢走向深夜,会场外面灯火通明,人却越来越少。
一个穿着警服的矮胖男人看了左颜好几眼,最后还是上前来询问。
“打扰一下,请问您需要我的帮忙吗?”
左颜还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门口,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摆手,有些结巴地用日语回答:“没事,我在等人。”
警卫还是不太放心,又确认了下她是不是真的需要帮助,可以帮她联系一下长辈。
左颜始终看着那边,重复说明了自己只是在等人,不需要帮助,对方只能暂时放任她,回到了岗位上继续站着,只是视线时不时就会扫过来一眼。
左颜的身体又开始僵硬了,她双手揣进兜里,小幅度地跺脚活动着身体,让冻僵了的双腿慢慢回温。
前面的出入口又走出来了一批人,她连忙抬头看过去,很快就又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一行穿着正装的男人走出来,从左颜面前经过,然后在不远处的路边上了车。
她继续看着那道玻璃门,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送他们上了飞机再回来,你拿完资料就先回酒店吧,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
左颜被这句中文吸引了注意力,一边觉得耳熟,一边侧头看了过去。
那边打完电话的人正好上了车,她只来得及瞥到对方的侧脸,紧接着车就开走了。
路边的光线太暗,左颜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楚,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但她隐隐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继续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游安理。
会场里最上面的几层楼关了灯,门口的警卫看起来也要下班了,他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时不时往左颜这边看过来。
但左颜已经顾不上他了,因为又有脚步声从玻璃门后响起,声音凌乱,听起来不止一两个人。
她忍不住朝前面走了两步,很快就看到一行西方面孔的人走出来。
为首的人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头,他走出来后,脚步一顿,侧过身向后看去。
穿着黑色正装的女人走出来,神色平静地对他说了什么,老头笑了笑,伸出手来。
短发女人也笑了笑,回握了他的手。
老头收回手,率先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门口,朝着旁边停好的车辆走去。
门口的女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将手里的文件都塞进了黑色手提包内,拉上了拉链。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女。
左颜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冷风刮在脸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口罩。
左颜反应过来,连忙把口罩给拉下去,露出了自己完整的一张脸。
然而站在门口的女人已经移开了目光,转身朝着大桥对面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很快,只一个眨眼间就走出了一段距离,甚至还在不断拉长,越来越远。
左颜的一颗心就这么骤然坠落,没有尽头地往下掉着。
她一下子红了眼,迈开脚步朝她追过去,一边跑一边拉起滑落的书包带子,拖着僵硬得发麻的腿追在后面。
昏暗的路灯下,游安理飞快往前走着的脚步猛地一顿,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
左颜正拼尽全力追在她身后,一个没防备,就被突然转身走过来的人给吓得踉跄了下,差点儿摔在地上。
游安理快步走到她面前,压着声音,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第一次对她开口: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左颜被她的这句话砸了个劈头盖脸,下意识摸出了兜里的手机,只来得及看一眼锁屏上的时间,手机就黑了下去,怎么按都没了反应。
“……十二点过了。”
说完这句话,左颜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已经十二点过了。
都已经过了。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脸上生疼,左颜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起袖子抹了把脸。
面前的游安理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让她觉得很害怕,但又好像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她现在无法解释的东西。
左颜看了她一眼,张开嘴喘了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十二点过了。”
“你也知道半夜十二点过了,你在干什么?你脑子真的是清醒的吗?”
游安理面无表情地说着,语速飞快,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了左颜的头上,让她被扎得千疮百孔。
“……我…我在等你。”
左颜拼了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但眼前还是模糊了一片,让她看不清游安理的神情。
游安理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再次开口:“等我干什么?”
左颜用力地擦着脸,把模糊不清的东西都给擦了干净。
她正要回答,就被面前的人冷声打断:“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出尔反尔,阴晴不定,高兴了就撒个娇,不高兴了就发脾气。”
游安理说着,慢慢往前一步,逼迫着左颜往后退了一步。
“左大小姐,我麻烦你搞清楚,我是你的家教,不是你的保姆,拿了一点工资我就活该受你的气吗?”
左颜呆住了。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让她呆滞的表情看起来无比滑稽。
在这一瞬间,她唯一的念头却是——
原来游安理不是机器人。
她是有脾气的,她一直都在忍受自己,忍受无理取闹和坏脾气,忍受她的一切。
原来,游安理眼里的自己是这样的。
她以为的那些“关心”、“在乎”、“包容”,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对游安理来说,自己就是个甩不掉的麻烦而已。
而现在,游安理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对不起。”
左颜用袖子擦着脸,哽咽着说:“我…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
“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左颜一遍一遍说着,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还是哭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游安理移开目光,张着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失控的情绪。
她正要开口,面前抹着眼泪的人已经放弃了,垂下手臂,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左颜喘着气,哭得一抽一抽,却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游安理的袖子。
“我…我只是想…想让你也在乎我……”
“工作的时候…做饭的时候…出去的时候…都要想着我……”
“因为我每天也在想你嘛……”
她说着,又憋不住那些压了好多天好多天的委屈。
游安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回到了她的脸上。
左颜拽着她袖子的手一点点变得更用力。
“我想你只在乎我一个人……”
“只对我笑…只对我生气…只看着我一个人……”
“因为……因为……”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着气,哭得打了好几个嗝儿,一句话说了好半天也说不清楚,越着急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委屈得大声喊了出来。
“因为游安理就是我的游安理啊!”
“我们都一起睡过觉了,我们已经是最亲密最亲密的人了……”
左颜死死拽着她的袖子,将黑色正装揉成了一团。
“我不要把你让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