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one·

镀金岁月 苏浅浅喵 7400 字 2024-05-20

他立刻转换了语气。

“你们说,如果做到这一切的是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要这么夸奖他!——难道会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荣誉让给一个女人?弄出这么一场闹剧?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这两个人一起出现有什么好奇怪的?谁都可以扮演公爵夫人——有什么难的?给我一顶假发,一点白面粉,我也能搔首弄姿几下。要想不被人生疑这两个是同一个人,不就他马的得让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嘛。要我说,八成是公爵夫人的女仆扮演的。”

一些人半信半疑地应和了,一些人沉默不语,一些人在摇头。

“兄弟们,我们可不是傻子,想想看,和平协约上签的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名字——他马的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你会以为德兰士瓦的总统好歹长了眼睛,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乔治·丘吉尔与温斯顿·丘吉尔的照片可都被刊登在报纸上过,哪怕是我们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也能轻易地辨别出他们的区别。在这么重要的公约上签署另一个人的姓名,拜托,即便是布尔猪也没有这么愚蠢。”

“如果温斯顿·丘吉尔假扮成了——”仍然有人在犹豫。

“为了什么?为了把自己能获得的荣誉让给一个女人?”埃维斯高声吼道,这下大半个酒吧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他,“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承认这一点,啊?很丢脸吗?很丢脸没错,兄弟们,我们没法打赢这场战争,要靠一个女人去替我们赢回本来应该大家平分的荣誉。这简直丢脸到家了,没人能否认这一点吧?”

许多人都安静地低下了头,羞愧在他们眼中缓缓演奏。

“但我们都去过战场,我们都面对过子弹,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谁会说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荣誉?啊?谁会这么说——谁敢这么说?谁不是想着赶紧让战争结束?谁不是想着赶紧回家?谁不是每天夜里祈祷着老天让自己活下来?我们可以否认公爵夫人做的事,我们可以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唾弃她,将她从英雄的宝座上扯下来,踩在脚下——但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再一次登上舰船,去往南非,以血肉为代价去赢回她单枪匹马就为我们带来的胜利。谁愿意?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啊?”

没人吭声。愿意为自己的国家抛洒热血是真的,贪生怕死只想苟活也是真的,这两者从来都是并存着的。

“我们要怎么跟我们死去弟兄们说?”埃维斯扫视着整个酒吧,几百人都为他而寂静了下来——不,不对,他们是为了公爵夫人,“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留下的寡妇悲母?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的孩子,这些士兵的死换来了什么?他们不是为了英国走上战场,他们是为了塞西尔·罗德斯而浴血奋斗——至少这个王八蛋死了,是吧?可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那个亲手送塞西尔·罗德斯上绞刑架的英雄也被我们送上了绞刑架?我们此刻的沉默是对他们的侮辱——对那些原本有机会回到这儿,跟我们一起喝着啤酒,欢声笑语的兄弟们的侮辱!侮辱!”

他从桌子上抓起了自己的酒杯,缓缓地举了起来。

“我要去支持她。”他轻声说,酒吧老板与几个雇来帮忙的酒保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只有酒液从没有拧紧的酒桶中潺潺流出的哗哗声伴随着埃维斯的宣言,“该死的,你们肯定都听说了她的演讲原稿,她在为我们争取权力,好让我们能运用我们的投票权将那些铁石心肠地将我们送上战场的政治家从他们高位上拽下来!除了与我们一起上过战场的公爵夫人,还有谁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她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兄弟们,如果你们发现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姐妹,自己的母亲扮成了男人前去战场,你们会将她独自留在战场上等死——因为战场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吗?你们会从背后射她一枪,因为她违背了女人该遵守的法则吗?我们上战场前都会说什么?我们的长官总是告诉我们什么?所有士兵都该铭记的是什么?——我们的枪管永远都对准着——”

“敌人!”呼喝响彻屋顶。

“而我们的手永远伸向——”

“兄弟!”呼喊声更大了。

“那就是我们实践这句话的时候了,兄弟们。”

may

“如果你的孩子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平安回到了英国,加入我们!”

“如果你认为任何成年了的英国人都应该拥有投票权,而不仅仅是那些拥有土地与产权的男人,加入我们!”

“如果你认为这个国家需要正义与真相,加入我们!”

“如果你赞同伟大不应因为性别而有所不同,加入我们!”

梅的队伍中的那些有名人士——布拉奇太太向梅介绍过,但她实在没记住那些名字——起了很大的号召作用,许多人都被他们的话语感染了,愿意加入到游|行当中,但不是很多。梅怀疑是围观的人群给那些想要加入的英国人造成了压力,实际被真相说服的人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数量要多得多,只是没有胆量加入。围观的人群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着那些勇敢的加入者,脸上犹豫与幸灾乐祸并存,仿佛那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也不少人加入了赫伯特勋爵的队伍,所幸人群是公平的,无论加入哪一方都会受到注目。自从赫伯特勋爵喊的话被梅直接反驳后,他们就不敢再喊出什么长篇大论的内容,只敢喊着震天响的口号——

“shame!shame!shame!”

“liar!liar!liar!”

“traitor!traitor!traitor!”

“ameri!ameri!ameri!”

就连康斯薇露的美国人身份如今也成了罪名,也罢,只要有一项罪名,任何剩余一丝无辜都会被染上漆黑。

梅很庆幸她找来了布拉奇太太,她沉稳,坚定,不知疲倦,嗓音维持最初的音量,甚至没有嘶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真相,每一句话都是对狮队所谓口号的辩驳——女人不是耻辱,和平公约上的签名不是谎言,英雄不是叛徒,而所谓的美国人身份就意味这一切一定是阴谋更是无稽之谈。

河道街上迎接游|行的人群更多,警察紧张地在路边巡逻着,之前已经险些发生了两起流血事件——第一次是一个女孩企图袭击赫伯特勋爵,梅认得她,知道她曾经去福利院那儿寻求过帮助,当福利院遭受袭击时,她也在那儿,并因为惊吓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当被警察从赫伯特勋爵身边拖开的时候,她泣声尖叫着“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赫伯特勋爵因为脸上的抓伤不得不离开了队伍,跟着离开队伍的还有几个男人,一小群女人,他们羞愧难当地低着头,用领子或帽子遮着自己的脸,快步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第二次是一群宗教狂热分子,他们冲上街道,唱着赞美诗,宣扬着女人就该属于家庭的言论,拦着梅与布拉奇太太,不让她们继续前进,将圣水撒泼在四周,声称这样能清洁她们亵渎神明旨意的罪名。这一小群人当中就有许多是女人,穿着简朴的麻布裙子,仿佛一生都写在了那洗得泛白的裙摆上。警察不情不愿地赶走了她们,却没法赶走梅心上的悲哀与阴霾。

听见我们的话语吧,梅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祈祷着,加入到我们队伍中吧,与我们一同争取真相吧——

一间临街的酒吧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几百个穿着军装的士兵从里面你推我搡地走了出来,一大半看上去都醉得无法站稳,一下子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警察谨慎地围了上去,手中的警棍都从套子中取了出来,就连两条游|行的队伍也停了下来,梅屏住了呼吸,她的手心中全是汗水。身后站着的几百个女人根本无法抵抗这群士兵,这会是她们游|行的终结吗?

“我们前来支持我们的英雄!”为首的那个高大男人举着手中的酒杯,振臂高呼。听见这句话,眼泪一下子从梅的眼中涌出,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们向自己的队伍走来,道路两旁准有几百上千的伦敦人围观着,可没有人敢给予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人敢用嘲笑的神情去讥讽他们——这些是货真价实为国家上过战场的士兵,他们的付出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到的。而他们在为马尔堡公爵夫人呐喊,声援着布拉奇太太的新一轮呼号,这是梅听到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我们要求正义!我们诉说真相!我们呼吁公平!”

“乔治·丘吉尔!”

“法律才应当决定她是否是个骗子,是否是个叛徒,是否是英国的耻辱!而不是政治家,报纸媒体,与街头小贩!”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她为我们而战!她为这个国家而战!她为所有被忽视被不公对待的英国人而战!而我们也将为她而战!”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如果你拒绝支持她,拒绝承认她,拒绝她做过的一切事情,英国人,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企图发动另一场毫无意义战争的政客与你们的孩子之间!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用践踏性命换取野心财富的塞西尔·罗德斯与你们的家人之间!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剥夺你的投票权,发声权,人生自由权的政府与你自己之间!如果我们现在不反抗,不抗争,不争取,乔治·丘吉尔为我们——为中产阶级与妇女所带来的那一丝曙光,为所有士兵,将领,还有战区的无辜百姓曾经带来的希望,就会永远消逝,而我们也将再度迎来长夜!加入我们!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为了马尔堡公爵夫人,为了我们的英雄,为了明天!”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上百个士兵的粗哑嗓门完全盖过了狮队的抗议声音,他们的到来不仅壮大了队伍,还在瞬间就吸引来了不少男性加入——梅根本料不到士兵对男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他们对康斯薇露的认可似乎让大多数摇摆不定的人也下定了自己的决心,似乎如果就连这些士兵们也认定了马尔堡公爵夫人是英雄,而她是个女人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部分人——安安稳稳地待在国内,享受着由这些士兵换回来的胜利的人——也都该认同这一点。

游|行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挤在后面的士兵自发地重复着布拉奇太太说过的话——尤其是那个在酒吧带头走出的高个子男人,他的嗓门最大,最富有感染力。显然,由一个男人来说这些话的效果,远远好于一个女人在那歇斯底里的大吼。越来越多的人被他说服了,加入到了队伍当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就如同海啸的浪花吞没了雨水汇成的小小溪流,在鸟笼路上,反对的游|行队伍就已经彻底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所吞没了。有些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就像听到那女孩嚷着刺耳的“杀人凶手”时一样,大部分都是贵族子弟;有些人识趣地闭上了嘴,转换了立场;还有一些人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很快就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推出了队伍,溃散得像找不到蚁巢的蚂蚁,不成气候。

梅已经不在领头的位置,越来越多加入的人将个子娇小的她挤到了后头。她分不清自己在哪,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仿佛已成了洪流中的一颗小小水珠,只需要跟着人流向前缓慢挪动。她是如此激动,如此高兴,她能唯一听清楚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

等最终抵达威斯敏斯特宫前时,梅已经算不准这儿聚集了多少人,放眼看去只能看见乌央乌央各色各样的人头,她的嗓子哑了,她的脚上恐怕满是水泡,裙摆也被踩烂,但她根本不在意。她举起了手,在她前面的许多人都正这么做着,有人举起了打火机,有人举起了杯子,有人举起了帽子,有人举起了自己的孩子,有人举起了国旗,有人举起了标语,有人举起了横幅,有人举起了画像——这些仿佛都代表了点什么,跟随着人群的呐喊一同呐喊着。

梅的手中空荡荡的,但她举起的是正义,是公平,是真相,是最初的声音,而它终于被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可以被拆为3章的,但是为了体验和情感连贯,合为了一章发。

都使用了“everyone”作为标题的三章,可以当做一章来看,“everyone”不仅仅是指章节中的pov角色,也指的是所有支持着伊莎贝拉的人们。

也包括你们,我亲爱的读者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行20瓶;赫赫其光、aimee10瓶;32178329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