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58章

现在看来,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人记得他的。有人在为了他这样一个人,拼尽全力地为他正名,不懈地回复着一条有一条的肮脏言论,似乎在对着他说话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我们记得你,我们感恩你。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过两天就是检修师大赛的决赛了,听说决赛你要回去一趟,做评分官?那训练营的选拔赛你是不能参加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心仪的学员,我可以给他开个后门。”霍顿说着看向赵修,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微微偏着头沉默着,并不回答他的问话。

他有些奇怪,喊了一声:“赵修?”

赵修捏着搁在桌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分开来垂到身子两侧,他对着霍顿勉强笑了笑:“我是要回去一趟,前后就三天,院长有事,让我必须回去主持一下,选拔赛你看着办就可以,我相信你是公平的。”

“是吗,那我到时候自己做主了。”霍顿注意到他情绪和语气不太对,但犹豫了一秒,并没有询问原因,他继续道,“下午的训练我不能参加了,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赵修点点头。

“那就这样,我……”霍顿起身准备离开。

“霍顿,我跟你道歉。”赵修突然开口。

霍顿停住了。

“我为我以前的所有伤害过你的行为跟你道歉,抱歉。”

霍顿看了眼他:“你已经为你以前的所有行为道歉很多次了。”

赵修说:“但是你并没有原谅我,是吗?”

一句“对不起”是多么容易说出口,但一句“原谅”却是难上加难,没有人知道霍顿当初有多恨赵修。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对自己的伴侣和婚姻有过美好而单纯的憧憬,有些幸运的人能够将憧憬变为现实,而有些人,却在或残酷或伤痛的现实之中,一次次地把自己的憧憬碎成了泡沫。

霍顿跟赵修认识的时候,才不过二十二岁。那时候虽然已经失去了腺体,可是他还没有完完全全失去对异性的好奇心。

赵修一来就是派到他的身边做检修师的,相貌温润英俊,身材颀长笔挺。天赋奇高,做事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为人亲和,无论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明明是个年轻人,却老道无比,无论什么境地都是稳如泰山,冷静理智。

对于当时过早地上了战场,积蓄了满身的暴戾无处发泄的霍顿来说,这样清清淡淡的平平静静的一个人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更不要说,这个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一起作战,一起研究机甲的改进,甚至是讨论战术心得。

不管霍顿对于自己的认识多么的清晰,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赵修有好感。

但也只止步于好感,他不会妄想更多的东西,只是搭档就可以,做最合拍的搭档。

霍顿从来都知道周围其他人是怎样讲他的,也知道赵修知道那些流言,更知道对方的家世和身份,所以从来都不会幻想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总想着,如果能这样继续成为朋友也是不错的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年轻的赵修并没有霍顿这样坚毅的忍耐流言的能力,时间慢慢地过去,赵修对他的态度也开始随着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变得愈加恶劣。

他开始公然对他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开始在公众面前对他冷待,甚至开始隐晦地说些奇怪的类似于看不上他的这种话。

霍顿心里难受,但并没有真的讨厌赵修。可以说,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理解年轻时候的赵修的,理解他那时想要通过厌弃他变得更加合群的心理。

他真正地厌恶起赵修,是在一次关键的战役后的庆功宴之后——

“该死,那个肮脏的omega竟然推了我的机甲一把,他以为我没有能力对抗对面那个垃圾机甲吗?又抢了我的战功,这下好,他又有军功了,可以升军衔了,以后就要压在我头上当我的上司,他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作战策略错误,该死,我看他就是存心要羞辱我的。”一个中年男性alpha机甲师晃晃悠悠地在庆功宴上拉着赵修吐槽,一看那红彤彤的脸和耳朵和恍惚愤怒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喝醉了。

赵修当时不知怎样反应,把他推了推:“你喝多了,波尔也许……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霍顿从来都不会来这种全场满是alpha的聚会的,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回避众人。

仗着主角不在,这时候聚众议论他说小话的人便格外多。

“受到伤害?”那醉了的机甲师突然跃起,“啪”地一拍桌子,吸引来了不少目光。“在他没来之前,我可是三战区最强的机甲师,他来之后、之后,我也是最强!他凭什么觉得我不如他,凭什么觉得我躲不了那一下攻击?他对付他的敌人,凭什么来抢我的对手?”

“就他厉害吗?一个omega,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不如他?凭什么说我的战术是错的?”

“omega不在家里生孩子做家务,跑来战场上搅和,战场是alpha的天下,他一个omega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再说了,我就没见过他这种跟个alpha一样的omega,他那是omega吗?啊?”中年男人突然拔高声音,吆喝起来,“大家伙说说,那个霍顿波尔,算他妈的omega吗?”

随着他的喊声,全场安静了一瞬间后,突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全场都是alpha,beta都没几个。

一个alpha应和着起哄:“那也能叫omega啊?看看那腰,看看那屁股,看看那身子,壮得跟头牛一样,黑得跟西宇宙的金属矿一样,走起路来腿都是这样的。”

说着,这alpha还模仿着霍顿先前受伤腿断后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魁梧地甩着双臂,像个刚从实验区放出来的野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着,神态动作夸张至极。

“人家omega那都是细柳扶风、温婉可人,他那是壮如铁牛、野蛮粗鄙,人家上个床是嘤嘤嘤,他上个床怕不是要把对方揍得嘤嘤嘤呐,哈哈哈哈。”

有人笑道:“这不叫omega,这叫amega啊!”

赵修听不下去,想开口辨上几句,但这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哎赵修,你说你每天跟那么一个amega在一起,就不会觉得恶心吗?”

“恶心?”

“对啊,听说他来三区之前是在六区,你知道六区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可跟咱们三区不一样,有alph有beta还有omega战士,在六区那儿整个军区可都是alpha,一个别的性别都没有。”

赵修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他直觉有什么不太想听的东西等着他。

果不其然,他看到那个拍他肩膀的后勤总管淫邪地笑了一声,道:“听说他待在六区时不过十六,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因为他那幅长相,刚开始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后来到了十七八,正是omega身体发育的时候,味道也就慢慢出来了,每月一次的发情期是少不了的……”说道这里,那人顿了顿。

在他停顿的时候,周围的alpha们意会到了他的意思,纷纷笑了起来。

后勤总管嘿嘿道:“你猜猜……他那时候是怎么过的发情期的?”

这一下说到了赵修的痛点上了,他其实也一直在怀疑,霍顿曾经是如何度过发情期的。来到三战区后,在霍顿身边待了这么久,他竟然都没有闻到过霍顿身上的信息素气味,也从没见过霍顿发情的时候,那个omega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冷漠自持的姿态,独来独往。

正是因为这个怀疑,他还以“需不需每个月固定时期跟霍顿保持距离”为由,旁敲侧击地问过上级,而上级给出的回答是:不需要。

不需要,因为他没有腺体。上级说。

他的腺体呢?

割掉了。

为什么割掉了?

上级不耐烦地回答他:一个跟一堆alpha挤在一窝里打仗的omega不割掉腺体,难道要等着上战场的时候引起集体发情,然后把机甲舱室变成做|爱的地方延误战事才算吗?

赵修当时便心里跟挨了一锤似的,滋味复杂。

“哎别这么严肃嘛,我知道你是君子,可是君子也是要吃饭睡omega的啊,这里又没有波尔,都是咱们alpha兄弟姐妹,怕什么,猜猜呗。”旁边那人一直在诱惑着他说出罪恶的语言。

赵修看了眼他们,没吭声。他才十九,还没有过性|经验。

似乎有心调戏他,那群年龄不算小的alpha们逗他道:“你不说也行,那我们问你点头摇头就行。”

“问什么?”

“问问……关于波尔的事啊,毕竟我们很好奇啊,你跟那个波尔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霍顿就是在这个问答的环节,来到的庆功宴所在的餐厅走道外,跟专程去叫他来参加活动的夏尔一起。

那时夏尔是临时调过来带他们的区的少将,虽然对霍顿这种可能拖后腿的omega并不喜欢,可是面子功夫上她还是做得很不错的,至少,她不像曾经六区的那个军官那样,直接把霍顿骗去做了腺体祛除手术。

她虽不愿意带omega战士,可也没有苛待霍顿也从没给过他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是优待他的。甚至于这种庆功宴,夏尔也不愿意霍顿这个最大的功臣缺席。因此,在组织好宴席后,她专程询问了霍顿的去处,跑去请霍顿过来参加。

“虽然那群家伙有时候是很招人讨厌,但是毕竟是一个战队的,你做了多少事,立了多少功劳他们心里也有数,这次庆功宴如果不是因为你,估计就要改成送葬礼了,凭什么你这个大功臣不参加呢。”夏尔年轻的时候说服力还是很强,她念叨了半天,把霍顿给说动了。

“走吧,去看看,让他们鬼混去,我陪你喝上几杯。”

说着,霍顿和夏尔就往庆功宴餐厅的方向去了。刚到了餐厅外的走廊,就听到一阵夹杂着放肆尖叫的哄笑吵闹声,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口哨。

“哎呦害羞什么嘛,我就不信赵修你没跟波尔干过,这都半年了,一个活生生的便利omega在身边,又不用担心发情怀孕的,你能憋住?”

这话一出,旁边的夏尔立马就要走出去发飙,却被霍顿一把按住。年轻的霍顿冲着夏尔慢慢摇摇头,眼里发红,语气平静:“我回去了。”

“这群该死的狗崽子,我……”夏尔低声骂了一句,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外头不知赵修说了什么,外面又一阵尖锐猖狂的笑。

“对对对,咱们赵修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不干不净的omega,那毕竟曾经是六区唯一的omega嘛,也不知道给多少人……哈哈哈哈哈,不说了,冲着咱们的共识,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大家一起来,干一杯!”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懂。剩下的那半句话,也不言而喻。

六区只有霍顿一个omega,霍顿是在六区度过的第一个发情期,那发情期发生了什么?

霍顿突然发情,差点引起周围alpha暴动的时候,被及时赶到的六区头儿拎着扔到了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地下防空洞里,扔了一袋压缩食物和一些水给他,让他在下面自己过活。

发情期的omega得不到安慰的时候是极为难耐的,那种因无法控制、得不到安慰的欲望而带来的羞耻感足以让任何一个坚强的人彻底崩溃。

从一开始的忍耐到最后崩溃到无意识,霍顿连控制情绪都做不好。跟吸了毒的瘾君子一样,明明不想哭,眼泪鼻涕却不住地往下流,整个人狼狈得跟头发情的牲畜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他是靠着求生的本能硬塞下去的食物。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反正等他再次有了意识时,他只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冷酷的话语。

“你还想为原人类战斗吗?”

霍顿眨了眨眼,嘴动了一下。

那人看懂了,又问:“那你需要牺牲一些自己身上并不重要的东西,愿意吗?”

霍顿那会儿并不清醒,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并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那人这次没等他回答,他站起来,对他说:“牺牲是每个战士的美德,相比生命来讲,你牺牲的东西算不了什么。”

说着,他招呼旁边的小兵把他抬了出去。

路过的时候,霍顿还听见他嫌恶地说:“啧,这一身肮脏淫|秽的味道,可真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