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的夜幕上挂着零星的几点星子,月亮早就升到了半空。夜风呼呼吹过,带着夏白日的草木气息。
眼前的阁楼耸立在夜色中,八角宫檐上都挂着一盏盏硕大的宫灯,红彤彤的灯光将夜色映得格外温柔。
可是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里冷清得厉害。
高高楼阁中的佳人独守空夜,她是否会等他踏着月色而来?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
推开沉重的阁门,一股熟悉的淡香扑鼻而来。不安的心在一刹那安定下来。他看去,顿时失笑。
只见在偌大的殿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软软靠着香笼睡了过去。
她身边还散落着一排香具和制香器皿,香刀、香铲、香夹……还有散落的香料。她靠在香笼上,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蜿蜒在席上。
墨发垂落露出她半边欺霜赛雪的侧面,长长卷翘的睫毛在瘦削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眼前睡梦中的美人美得那么惊心动魄。
萧应禛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他看见她手中捏着一个香瓶不由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异香传来,他微微一怔。
这香……
身边的人动了动,安如锦醒了。
她睁眼看见萧应禛在身边,不由揉了揉眼赶紧伏地行礼。
“不用多礼。”萧应禛扶住她的手臂,顺势递过那香瓶,问:“这是什么香?”
安如锦看向他手中的香瓶,眉心微跳。她低头:“这是玲珑香。”
“玲珑香?”萧应禛有了兴趣,“很好闻的香味。怎么不曾看你点过。还是你用过朕却忘了?”
“用过。”安如锦拿过香瓶,塞紧瓶盖。她抬起一双黝黑的水眸,轻声道:“只是皇上忘记了。”
萧应禛却是起了兴致:“怎么朕忘了呢?点上试试,这香气很清雅,朕很喜欢。”
安如锦却是拿过瓶子,不知她手腕怎么一翻,那瓶子就平白无故在她的掌心消失。
萧应禛愣住。安如锦微微一笑,手掌再一翻,刚才的瓷瓶又神奇地出现。
“这是什么功夫?”萧应禛方才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安如锦打开瓷瓶倒出一枚香丸,放入香炉中。她一边填着香灰,一边道:“只是一手不起眼的功夫,是如锦为了练手腕的灵活特地找了一位戏班子的青衣师父学了一手妙手空空。”
淡淡安神的香气传来,萧应禛靠在软垫上,看着香雾袅袅中的倩影,不知为何全身的疲倦涌上,令他昏昏欲睡。
安如锦回头正要为他更衣,忽然腰间一紧,她已经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中。
她抬头,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双眸。
萧应禛久久看着她:“很辛苦吧?在朕的身边。”
安如锦从尚宝监出来,日已上了中天。天上日头太耀眼,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于是寻了个清净的所在坐了了一会儿。
元喜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么措不及防却又那么真实。
“静夫人,你不知道。尚宝监从先皇前几年开始就已经开始偷偷矫旨行事。每年从尚宝监出去的旨意没有一百道也有五十道。这些旨意都是经过先皇身边的邵公公的手。奴婢当时品级太低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
“真的,不是奴婢推脱在死人身上。圣旨这事若是要追究起来也是个砍头灭九族的死罪。尚宝监从上到下都是听邵公公一人的话。不然本来尚宝监的几枚皇帝玉玺都是由宫令女官所掌,怎么会在这里放着……”
元喜拼命磕头:“静夫人,您就可怜奴婢吧。奴婢在这里也不安稳啊。生怕从前的事找上来。这一切都是邵公公那老贼做下的孽。”
邵公公?那个被靳诚捆成粽子的先皇身边大太监。他早就被处死了。再说一个深宫太监怎么可能会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傅家有关系?
若是元喜说的是真的拿办傅家的假圣旨是邵公公一手包办。那一定是有人特意对付傅家,邵公公只是个棋子罢了。
那问题又来了,邵公公背后的主子是谁?有谁知道?死人又不会开口说话,线索看着就又要再次断了吗?
福英、邵公公是棋子?那谁才是推动棋子的手?还有在傅家抄家之夜匆匆路过的萧应禛到底是不是和傅家有关?
对其忠心不二的常何在是否让福英前去讯问灭口?
到底谁是傅家血案幕后元凶?
这一件件一条条越发复杂难解。一定有什么是她未解的谜团静静藏在某一处等着她解开
……
安如锦觉得头越发痛了起来。她闭上眼,日光照在眼帘一片猩红。她耳边仿佛又听见奔逃那一夜背后狂风呼号,还有暗无天日的天牢中一声声的悲鸣。
她慢慢握紧了手掌。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那么疼。
“静若闲花照水,动若拂柳扶风。”身后忽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异香扑入鼻间。
安如锦背后顿时一僵,慢慢回过头去。在身后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站着一生玄色紫衣的萧应瑄。
日光透过树叶,斑驳打在他的脸上。
一半阴影一半明亮,令他魔魅似的脸越发妖冶。
安如锦定定看着他。他又出现了。这皇宫那么大,他偏偏时不时在自己的眼前晃,若说是巧遇她一点都不信。
萧应瑄似笑非笑看着她,慢慢走到跟前。
“齐王殿下。”安如锦淡淡行了个礼。
萧应瑄笑笑看着她,一双乌黑的眸子写满了戏谑:“是该称呼安尚宫,还是静夫人?”
安如锦淡然道:“殿下随意。”
萧应瑄上下打量安如锦的宫装。大红的宫令女官服色衬着她过分雪白的服色,竟有种奇异的美。因为穿的人不同,这隆重得有些沉闷的宫装重新焕发出光彩,令人不敢亵渎。
萧应瑄眼中掠过异样光芒,像是第一次才看见安如锦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