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宝钗的挑拨

宝钗并未再多说什么,起身又回到王夫人身旁给她换额间的布,宝玉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慢慢移动,目光好似盯着宝钗,好似又透过宝钗看着旁人。

周瑞家的嘴唇一勾,趴到王夫人身边诉苦,“我可怜的太太呀,在荣国府这么多年,侍奉公婆教养子女哪一样做错了?怎么就这么可怜,到了这等年纪竟还要受这等罪……”

宝钗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连哭都哭得落落大方,并未有太多柔弱之感。

宝玉怔怔得看着,整个人愈发得不自在。

突然间,林妹妹跟太太闹得势成水火,他该怪谁?他能偏袒谁?

而这会儿,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早就睡得香甜了,红儿在一旁守着,屋子里安置得妥妥当当,外屋进进出出的人多,却没多少人敢闹出动静,是故林妹妹还真不知道晚上发生的事。

即便她知道了,也未必有多大感想,她一个管家多年的太太,连让自己在罚跪时好过些都办不到?若不是无能的话,便是惺惺作态。

而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比前者来得靠谱,周瑞家的至今都是府上最体面的婆子之一,她在府上的眼线和人脉,都还在呢。

宝玉不懂这些,不代表武后也看不懂,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都是她用剩下的。

而老太太那更是对此不甚在意,睡梦中说了句“那就让她回去吧”,转过身自个又睡着了。

冬日的夜晚十足得寒冷,睡在被窝里舒坦无比,老太太岂是那等真心疼媳妇的婆婆?等明日起了,再去看看也不迟不是吗?

反正这府上还有谁能说她的不是。

这一晚,除了王夫人院子里灯火通明,其他地方都安安静静得,包括对王夫人最为恭敬的王熙凤夫妇都没来看一眼。

等府上请安时间快到时,王熙凤才慢悠悠得走到荣禧堂来看望她的好舅妈,她那春风得意脚下生风的模样,远远就能瞧出来了。

走进屋在屋子里一打量,眼神毫无意外落在王夫人床边那一对金童玉女身上。

宝钗和宝玉这会儿全都坐在椅子上斜歪着头,看着就像脑袋靠脑袋一样得亲密,即便是王熙凤夫妇,在下人面前也不至于甜蜜成这番,而他们两个这会儿可连婚约都未定下。

王熙凤唇角一勾,看着宝钗的眼神带上些轻视,到底是商贾家的闺女,就是没什么规矩可言,前阵子看着还成,哪想也是个浪荡性子。

这一晚,好似又冷了几分,在祠堂受罚的王夫人这回是真真切切受了场大罪,不过三更便昏厥过去,被老太太额外开恩才提前放了出来。

随及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排人侍疾,大晚上得宝玉和宝钗全聚在王夫人那儿守着,一屋子丫头婆子哭哭啼啼的,吵得贾政实在无法安眠。

明日不是朝会,工部的主事不会全部去上朝,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敢在家躲清闲,势必要去应卯的,今儿晚上睡不好明日在衙门岂不瞌睡。

本就因为王夫人自己做出的蠢事丢尽了颜面,这回更是不甚舒坦,连看都未曾看王夫人一眼,起身就朝外书房去了。

周瑞家的本还想按着王夫人的吩咐,在政二老爷这儿说说委屈,结果话还未说出口,就吃了这样一顿排头,脸色有够难看的。

赵姨娘早就在旁边看笑话,从今早起,二太太的笑话就一直没停歇过。

“瞅瞅,这人老珠黄的女人啊,哭起来都没人疼。”

周瑞家的白眼一翻,“那也比姨娘你好上百倍,上不了台面东西这会儿也只能在这儿耍耍嘴皮子,有本事进去屋里当着我们太太的面说,看宝二爷不活撕了你。”

“我会怕他一个娃娃?”

“你不怕?好哇,那就让宝二爷过来瞅瞅,你赵姨娘是怎么奚落他母亲的,看看他会不会对着某个贱货的脸呸。”

说罢,周瑞家的还当真就气势汹汹朝屋里走去。

赵姨娘霎时就怂了,整个人缩在一旁装着委屈。

周瑞家的见她如此,更是冷冷一哂,“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吃了苦头也只记得几天疼,看来我们家太太还是手段太软,没法让人彻底服。”

赵姨娘撇撇嘴,索性也不跟那老货继续说话,转身回自个屋子歇着去。

反正旁人也不待见她,谁乐意大半夜去侍奉个老女人?

屋内,宝钗坐在床边,细细给王夫人洁面擦手,王夫人至今都蹙着眉,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一两句元春,叫得屋里的丫头们各个面带哀容。

宝玉就站在床尾,眼眶红彤彤的,听见太太喊元春大姐姐后,更是眼泪嘀嗒嘀嗒掉下来,看着好不可怜。

周瑞家的走到他身旁,眼眶同样湿润着,“宝二爷,我们太太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等罪,不过是御下不严罢了,怎么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