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基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点,心头便是有些沉闷。为天下先就要牺牲无辜,当大业得成时,那些圣人可曾不能面对自己过?
结束了一场沉闷的话题,外面也开始下起了雨。比起江南,北京夏日的雨并不少,只是少了些缠|绵,多了些直接。往往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功夫,便是停歇,天边又绽出晴朗。
家人的心情就像这雨,忐忐忑忑时望着主人家从容的模样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的姑娘若没把握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被气走的刘瑾越想越恼恨,他决定这回一定要给简宁一点颜色看看。直接回了豹房复命,一进殿堂见了朱厚照便是大哭,“皇爷,皇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正在逗着鹦鹉的正德被吓了一跳,因为刘瑾的模样实在狼狈。
身上湿淋淋的不说,脸上居然还有清淤,很是狼狈。
正德愣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大伴,你这是……被人打了?”
“皇爷啊,皇爷!”
刘瑾爬到正德脚下,一把抱住正德,大哭道:“陛下啊,奴婢,奴婢,奴婢不敢伺候您了。”
“这怎么了?”
正德一听这话便以为他又被哪个大臣欺负了,反正这事也不是头次发生了。那些人找不到自己麻烦就找刘瑾麻烦,这都成常态了。
他逗着鹦鹉,漫不经心道:“又哪个欺负你了?朕给你做主。”
“陛下啊!奴婢奉命去请简先生来,可她倒好,竟骂奴婢是狗才,还,还,还……”
“简云舒?”
正德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吩咐刘瑾去找简宁了,只是没想到他办事挺上心,自己一说立刻就去办了。
“她怎么了?为何骂你?是不是你刘瑾仗势欺人,态度不好?”
好嘛!
人还没进豹房心就偏了!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竟不如一个小女子的几面之缘么?
刘公公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来,心里真发凉了,哭着道:“她,她说,她不来,还说,还说要尊礼法,她来豹房无名无份的……”
“她当真这么说?”
正德停下手转身看刘瑾,刘瑾一看这表情就喷血了。
您为何在笑?
“哈!”
正德一昂头,“我就说嘛!这天下哪有女人不爱天子宠幸的?她简云舒固然名满天下,可朕也是天下共主,这最好的女人自然要嫁最棒的男人!嘿嘿……”
他兀自笑了几声,一脸兴奋地道:“说说,她想要朕给她什么名分?昭仪?美人?不,不,她那样心气高的人起码得是个贤妃吧?众妃之首……咦?这样想还是皇贵妃好……”
您真够了!
刘瑾差点就哭了。
陛下的脑回路怎么越来越诡异了?最近他经常有些摸不准天子的脾气,特别在简云舒的事上。
“陛下……您,您有贤妃了……”
刘瑾小声提醒着。
“啊?这样啊……”
正德瞪大眼,“那干脆就让贤妃把位置让出来,让简云舒来当好了。”
靠!
您当这是菜市场?后妃的封号也能随便换?那都要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首肯的。除非那妃子犯了极大错,不然哪可能随便换封号?
“皇爷,皇爷啊!”
刘瑾见正德不上钩又立刻大哭了起来,“您可不能将那个白眼狼弄进来啊!”
“怎么说话的?!”
正德一瞪眼,“先生乃是我的良师益友,以后还会是红颜知己,更会加结发夫妻,你给我尊重点!”
结发夫妻?!
刘瑾的眼瞪得老大,您不是有结发的夏皇后了么?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得先上眼药。
“皇爷!那女子狼心狗肺啊!您看她奴婢打的。奴婢就说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结果她就呵斥奴婢是畜生,还说陛下不守礼法乃是礼崩乐坏之兆,这,这分明是在骂陛下是昏君,我大明将亡矣啊!”
刘瑾拉着袖子直抹着眼角,哭哭啼啼地道:“她,她还做了半首诗来嘲笑陛下。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虽只有半首,可奴婢觉着她这就是在讥讽陛下啊!”
正德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耸耸肩道:“她说得也不错,践踏礼法的确是礼崩乐坏之兆,她那性子的确会说出这话来。”
什么?
什么?!!
刘公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人吗?!被人骂了也无所谓?!这人还是天下共主?!这,这人当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天子么?
“不过这小妮子也太大胆了!不来就不来罢,何必挖苦人?!”
“陛下,她,她这是小瞧您啊?”
刘瑾已经绝望了,可他还想挣扎下。
“就眼界上……”
正德忽然笑了,“朕觉着还真不如她。刘瑾,你没发现么?她跟我们好像不是一个世上的人,她虽不爱言语,可她脑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那香皂纯露我给母后送了些去,母后可喜欢了!不日就要召见云舒呢。”
“皇……爷……”
刘瑾说不出话来了。同时心里涌起浓重的危机感,今天眼药没上成那就要提防对手给你上眼药,该怎么破局?
该死的简云舒!
刘瑾恨得牙痒痒。他忽然发现,简宁的话很有道理。
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类人,无根基只能靠帝宠。他们如今都是备受天子宠信的人,所以上眼药这招恐怕不好使。毕竟天子三天两头就想看射雕,这人是常在天子跟前的,上起眼药来就不那么好使了。
“好了,好了,大伴你也别哭丧着脸了。你如今替朕挡着那些人,肝火大,说话难免不客气,定是简云舒觉你冒犯了才会如此的。”
说罢又是哈哈一笑,“小妮子,都说江南女子柔似水,可她倒好!活脱脱一匹烈马!”
他说着便是抬脚,道:“走,朕亲自去会会她,朕还非要降伏了这匹烈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