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谗言,成功地在朱厚照心底埋下一根钉子,如此一来沈溪将来功绩越大,朱厚照越忌惮。既然达成了目的,小拧子是否回朱厚照身边好像无关紧要。
张苑告退出来后,心里得意洋洋:“你小子成天跟我作对,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除非你到我跟前赔礼认错,否则你在朝中将无处容身。”
张苑志得意满正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一闪而过。
那人正是钱宁。
但钱宁好像不太想跟张苑有沟通,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月门后。张苑愣了一下,心道:“前几日陛下重新临幸那些朝鲜女子后,钱宁便神出鬼没,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张苑很好奇,却也知道钱宁不会跟他说实话,正疑惑想不想派人去查查,却见一个油头粉面的人点头哈腰出现在跟前。
“见过张公公。”此人上来便给张苑行礼。
张苑打量一下,发现此人有些陌生,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哪个公公手下做事,为何如此不懂规矩?”
那人相貌端正,皮肤白皙,颌下无须,所以张苑才怀疑是宫里的太监,但随后他就知道错了,因为此人一脸阿谀的笑容:
“小人臧贤,不是宫里执事,乃是一普通唱戏之人,承蒙皇上赏识,特允许小人在豹房内走动。”
张苑心里很不爽,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豹房活得滋滋润润,他之前倒是听过臧贤的名字,知道这位不但容貌俊美,而且唱戏、弹琴样样都很在行,再加上说话得体,朱厚照对其宠幸有加。
张苑把臧贤上下仔细端详一番,心道:“原来这位就是陛下跟前得宠的臧贤!这世道,什么人都能升天!”
张苑道:“行,咱家认识你了,以后多帮咱家做事,咱家不会亏待你。”
因为臧贤之前未跟张苑结怨,张苑懒得多加理会,准备离开。
臧贤却好像有要事,主动挡住张苑的去路,道:“小人有些话想跟张公公说……不知张公公可否给个机会,容许小人为张公公做事?”
张苑怒道:“你当咱家没事可做吗?咱家奉皇命办差,再拦路的话,信不信咱家……”
骂得正厉害,张苑晃眼看到臧贤那委屈而失落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心想:“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居然敢自告奋勇替我做事,难道他真有料?”
张苑收起脸上的愠怒,放缓声音道:“有事便在这里说,咱家确实很忙。”
这下臧贤终于找到一丝存在感,赶紧覥着脸凑过去:“小人知道钱大人一些事,又不知该跟何人说,只好来找张公公……”
张苑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钱宁的情报,神色中带着怀疑,道:“你……不会是钱宁派来故意试探,给一些假情报,让咱家出丑吧?”
“小人哪里敢哪。”
臧贤委屈地道,“小人对张公公仰慕已久,只是没机会向您老人家表忠诚,之前小人也曾试图追随钱大人,但他……目中无人,最后还把小人给打了一顿……小人便铁了心这辈子只跟张公公您一人。”
张苑这才知道,原来臧贤最先投奔的人不是自己。
他想了下,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以前刘瑾得势时他不会经常在豹房走动,豹房这边的小人物没机会接触他,而钱宁自打回到京城,仗着朱厚照的信任,大力培植势力,钱宁现在相当于豹房大管家,安保方面更是其一手负责。
张苑点头:“那你跟咱家来……先说说钱宁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咱家。若你提供的情报没有干货,别怪咱家不收留你!”
“是,是,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凡有不实之处,小人没脸再在张公公您面前出现,只求张公公您给小人个机会!”
臧贤神情很虔诚,就差把张苑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
朱厚照并不想见到张苑,当看到张苑人时,脸色极为难看。
因为张苑每次来都会说一些烦心事,张苑跟刘瑾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能力不行,刘瑾总是把事情处置得妥妥当当,面圣时报喜不报忧,从不给朱厚照添加麻烦。
有如此鲜明的对比,张苑自然让朱厚照心生反感。
“……陛下,沈尚书所提奏疏,老奴不敢专断,只能来请示陛下。”
张苑见到朱厚照后,跪地速度比以前的刘瑾还要快,说话力求简洁,他知道朱厚照很容易心烦意乱发脾气。
朱厚照皱眉:“兵部有事,让沈尚书自行决断便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来问朕作甚?”
张苑道:“可是,这次的事情……跟以前不同,沈尚书大意是说,要在朝增设新衙门,专司负责对草原作战,老奴认为不可取,所以特来请示陛下。”
朱厚照坐了下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悠闲的模样,脑子却快速运转起来,半晌后道:
“沈先生说要增设衙门,专门统筹对草原战事,完全符合实际……如果战时衙门太多、令出多门的话,很难协调,就好像朝廷需要设置内阁和司礼监处置朝事一样……要不然六部就可以解决事情,何苦多此一举?沈先生所议很有必要,司礼监可酌情批复通过!”
张苑听到这里不由愣住了,朱厚照这番话极有见地,先不说对或者不对,至少让张苑一阵发懵。
“怎么陛下所言跟那小子上奏基本一致,难道他提前来见过陛下,详细陈述其中内情?还是说,这件事本身就是陛下主导?”
张苑心中胡思乱想,嘴上却道:“陛下,不可取,实在不可取,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这个新衙门凌驾于朝廷所有衙门之上?那时……谁掌握这衙门,谁就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陛下威胁太大……”
朱厚照笑了笑,道:“这容易,朕来当这个衙门主官便可,沈尚书是这么奏请的吧?”
张苑重新把奏疏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摇头:“沈尚书并未如此提请,请陛下御览。”
朱厚照以为张苑对奏疏的内容很清楚,但见他回答问题前还要把奏疏详细看一遍才能确定,顿时有些不满意了,等他接过奏疏,仔细浏览一遍,随手放在一边:
“就算沈尚书没说,这个衙门主官也非朕莫属,毕竟这次朕御驾亲征,如果不是朕来主持,还有谁?”
张苑终于找到机会,赶忙进谗言:“或许沈尚书想自己来当这个主官呢?”
“嗯!?”
朱厚照直视张苑,张苑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把目光避开。
朱厚照脸色稍微有些不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别遮遮掩掩,你想说什么便说,就算不中听朕也不会追究。”
张苑低眉顺眼地道:“沈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奏请,要开设这样一个凌驾于朝廷所有衙门上的官衙,分明是想恢复宰相一职,这跟太祖当年立下的规矩相违背,其心可……虽然是为开春后的战事考虑,但他显然存有私心,因为除了他之外,朝中谁也做不得这衙门的主官……当然陛下您除外,可陛下始终是九五之尊,就算没这衙门,难道陛下说了就不算数?若他的目的是让陛下主持衙门事务,何必多此一举?”
朱厚照脸色越发阴沉,道:“继续说。”
张苑感觉自己的话有一定效果,趁热打铁道:“老奴虽然对华夏历史不如陛下和沈尚书了解,但老奴也知道自古以来,臣子的权势太大必然威胁皇位安全,像王莽、司马炎、赵匡胤等便是前车之鉴……老奴不敬,只是提出一些浅显的想法,请陛下恕罪!”
“朕恕你无罪!”
朱厚照无所谓地一摆手:“不过你还是说错了,大明能持续到今日,有无数忠臣良将守护,就算有一二人权势滔天,也不可能谋朝篡位,因为大明没有谋逆的土壤……如果你想暗示沈尚书会这么做,不必多言,因为在朕看来,沈尚书就是忠臣良将的表率,如果他都要背叛朕,那天下人皆不可信。”
张苑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就算他现在没有,若是将来打赢对草原一战,手上还掌握全大明的精兵,谁敢保证不会出现‘陈桥兵变’一幕呢?”
“朕就敢保证!”
朱厚照皱眉打量张苑,扬扬下巴道,“你要是没其他事情,可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