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个懂行的人说话,自然轻省很多,沈溪道:“在下的想法跟德华兄不谋而合,这一两年乃是最好的机会,不求取得多大的胜果,最好是促成鞑靼内部再次分裂,只要草原部族相互厮杀,这边境的境况会好上许多,那时朝廷无论是采取怀柔政策,还是武力相胁,都比现在更好。”
王琼点了点头,他望着沈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惺惺相惜。
不过王琼也明白,未来这场战事,他帮不上太大忙,最多是搞搞后勤工作,统领三军的事情还是要由沈溪来做。
沈溪道:“德华兄几时回三边?”
“年后……可能要到正月底才出发。”王琼道。
沈溪摇头:“未必需要那么晚,我找机会带你去见见陛下,想说什么,当面跟陛下说清楚,有陛下相助,从京师府库调拨粮食应该不算难事,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能得到的钱粮,比你预想中要少上许多!”
……
……
王琼跟沈溪见面,所提基本都是钱粮军资的事情。
从沈溪这里王琼是拿不到钱粮的,不过沈溪可以带他去见皇帝,这对王琼来说便等于是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见到君王就是一种荣幸,至于是否能要到钱粮反而是次要的问题。
沈溪送王琼离开后,深切感觉到西北目前遭遇的困境对于来年的战事无异于埋下一根钉子,朝廷在粮食物资上尽力克扣西北军队和地方的用度,置三边和宣大之地的将领和百姓的利益不顾,这对争取民心并无帮助。
“……谢于乔做得很绝啊,不给钱粮,甚至连供应边军和地方应有的钱粮也竭力拖欠和敷衍,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西北物资危机的话,很可能官兵们便会先打退堂鼓,来年这场战事就算强行实施,也会带来很多不确定因素,那时就是我在自掘坟墓了……”
沈溪本想写信给谢迁,或者是上疏陈明这件事,但想到如今内阁跟司礼监之间相互勾连,沈溪便感觉倍感无力。
他没有去争取张苑,使得张苑跟谢迁打成一片,这也意味着现在朝中什么事,除非朱厚照能出面给予帮助,否则兵部任何的请求都是可能被谢迁给驳回。
谢迁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沈溪斟酌之后,觉得不应该去跟朱厚照说,自然也不会去哀求谢迁,这两种方式都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谢于乔就等我服软,一切都听他吩咐行事,所以去找他的意义不大,他绝对不会给予我任何方便,反而我去了会让他更为嚣张,觉得我离开他什么事都做不成,至于陛下那边,去说了又有何用?之前已经应允军粮物资需要自己筹措,现在却帮王琼去讨钱粮,等于说是在打自己的脸,实在是不可取……”
沈溪仿佛在面对一个死局,这跟与刘瑾相斗有极大的不同。
现在等于是跟谢迁拔河,谁能获胜尚未可知,至少现在谢迁占据了道义和朝堂上的绝对优势,任何人挑战谢迁的权威都是自取其辱,而沈溪也感觉到自己之前的一味退让,给了谢迁一种底气,把手里的主动权拱手让人了。
“……只能把从商贾手中筹措钱粮的事情提前,不过短时间内解决西北地方出现的粮食和军饷危机太过困难,下一步看看如何从南方调运粮食过来,这就要考验之前所建立的商业网络,难道说要让我自己垫钱来帮朝廷解决危机?”
沈溪很是着恼。
他感觉到惠娘刚从南方给他调运来的银钱,都要花出去了,等于说自己赚来的钱,白白搭给朝廷,而且全填进去都未必会够。
可气的是还没人领情,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就需要背后有强大商贸体系的支持,这也让沈溪更加坚定要在大明朝开展工商税改革的决心,在沈溪看来,只有工商业发展起来,才能促进科技进步,反馈到工业上,那时农民才能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走出来,大明才能走出千百年农业社会停滞不前的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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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京城一片风平浪静。
年底这段时间,京城天天都在下雪,大地被冰雪覆盖,好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百姓很少出门,京城内几个热闹的早市和晚市都停了,连朝廷事务也都尽量延后。
百官考核推迟到了正月,赴京官员只能暂时落脚于驿站、会馆、旅店或提早在京师置办的私宅,等候来年年初考核结果。
这段时间,谢迁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他的小院,每天都宾客盈门,尤其在年底大批等候考核的官员滞留京师的时候,一些曾同殿为臣亦或者在科举中的同年、他担任考官时的门生都前来拜访,若是换作平常时候,谢迁未必会接见,但现在谢迁身为首辅负责朝堂稳固,皇帝不见朝臣,他就要站出来,教导官员们忠君体国。
每天他会见的大臣有几拨,每次见面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遇上一些故交,谢迁甚至会留人用餐。
在这些人中,有一人身份很特殊,就是之前刚被委命为三边总制的王琼。
大明边官需要回京师述职,王琼这次到京城来主要是汇报西北军政事务,同时跟朝廷要钱要粮。
因为王琼上任时间不长,朝中地位又明显不及沈溪和杨一清,使得他在处置西北边事上束手束脚,王琼到京城后立即设法跟户部沟通,但户部给出的反馈意见是府库紧张,无能为力。
王琼拥有高超的政治手腕,隐约嗅出是内阁卡住不给西北调拨钱粮,只好到座师谢迁这里来求助……王琼于成化二十年登进士时,谢迁正是同考官。
历次对鞑靼战争中,王琼基本没有出现在第一线,虽然官越做越大,但威信不足,不过王琼是谢迁欣赏的“门生”,年纪轻轻,前程远大……虽然王琼本身已经四十多岁了,谢迁还是抽出时间接见。
“……之前两年,刘阉利用权势将西北府库钱粮调拨京师,以至于地方府库空虚,头年又发生安化王叛乱,如今寒冬腊月,三边兵士缺衣少粮,此番学生回京,特地跟户部谈事,望恩师能代为转引……”
王琼见谢迁后,以学生之礼参拜,毕恭毕敬。
谢迁心安理得领受参拜,却脸上却没有表现得太过热切,叹息道:“德华,这大明府库,因姓刘的权阉折腾而空虚,你又不是不知,这秋粮上来,很多都是在补过去两年亏空,想在短时间内让府库充盈,可不是什么易事,各地府库都在紧张状态,朝廷顾此失彼,只能让各地自行解决。”
倒不是说谢迁有心难为人,完全是因为沈溪的缘故,他不能把钱粮调拨给王琼,只能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对待此事。
王琼语气迫切:“西北边关重地,到底不同于中原和江南,这边军屯田产出,实在难以跟鱼米之乡相比。”
谢迁摇头:“德华,你莫要忘了,这中原之地一直不清静,有好几拨匪寇纵横山河之间,朝廷接连派出人马平叛,地方上征缴不上粮食,兼之水灾和旱灾不断……你当朝廷现在的日子好过?这京师内百官俸禄,都已拖欠半年之久!”
王琼一愣,他没想到谢迁会跟他倒起苦水来,悲切之情溢于言表。
好像现在大明京师这些官员正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王琼心想:“诛刘瑾又没有掀起太大风波,基本上算是平稳过度,听说太仓内粮食已经生虫,怎么到了谢中堂这里,情况却大相径庭呢?之前刘瑾是贪婪,但治国能力还是有的,断不至于让各地出现如此巨大亏空……到底是谁假借刘瑾名义,克扣地方粮草?”
王琼这个人不简单,后世将他与于谦、张居正并列明朝三重臣,其才识和能力要比谢迁高出一大截。
王琼除了军事才能卓绝外,在治理民生方面也有建树,他明白一件事,就是刘瑾虽然权势滔天,但其当朝时大明国势整体还是蒸蒸日上,西北地方府库存粮很多。
只是刘瑾改变之前的存粮制度,把钱粮调到京师来统一存放。
王琼本以为回京就能把这批运过来的粮食要回去,结果却被告知因为刘瑾当朝而出现巨大亏空以至于原本应该存在的粮食不翼而飞了。
这回答怎能让王琼满意?
王琼问道:“谢中堂就没办法跟户部的人知会一声?来年不是说西北还有一战?”由于情急,王琼对谢迁的称呼不知不觉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