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伙计果然犹豫了,这女子说的不错。若是他们不要,这胡椒只好扔去沤肥。其实店掌柜也交代过,只要能将这袋子胡椒脱手,随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当下,他一咬牙:“货卖识家,就依小姐所说,二两银子您拿走。”说着,又连忙补了一句:“可不能再低了。不然,宁可扔去沤肥。”
秦春娇甜甜一笑,这方才将口袋接了过去。
一旁易家兄弟看着,都不由暗自挑眉。
易嶟快手快脚,将口袋接了过来,同她买的所有货物都掮在了肩上。
易峋则默然不语,她和以前一样,又好似不太一样。
她一如记忆里的勤俭,仿佛与那个贪慕荣华弃他而去的女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而那份伶牙俐齿,果敢利落里,多了一份的世故与心机,这是在相府里历练的结果么?她在相府里,又是过的什么日子?
那空白的,没有他的三年,让易峋十分的在意。
秦春娇又称了些绿豆面子,回身向易峋一笑:“峋哥,等回去了,我下羊汤杂面给你吃。”
易峋看着那张娇艳无双的笑脸,也不由回之一笑。
易嶟却有些不大舒服了,插口问道:“春娇,你买这怪豆子做什么?味道冲的厉害,怕是也不好吃。”
秦春娇回道:“这是一味香料。”说着,又抿嘴一笑:“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想到跟在身后的人,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顿。家中存粮其实还有富余,银钱虽去了大半,但余钱也还是有的。
易峋心中筹谋着今年的生计营生,怀中那份卖身契,不住的烫着他的胸口。
秦春娇,是易峋的人了。一想到这里,他身上仿佛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胸腔里沸腾着热流。他就是要让这个当初背弃了他、看不上他的女人知道,他易峋不会永远都是个乡下的穷小子,他是养得起她的!
秦春娇在易峋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前面峻拔的身影,她心中是五味杂陈,还带着一丝对于未来的迷茫不安。
在相府的三年里,她曾对他日思夜想,甚而幻想过或许哪一天她跟老太太出门时,能在城里见他一面。她不敢再肖想其他,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但她真的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她竟然会被卖给了他。
两人一路往西,出了城东集市,又进了西市。
易峋推着车子,在一间货行门前停下。
秦春娇抬头望去,只见这货行面阔三间,顶上悬着一座崭新的朱漆匾额,龙飞凤舞的刻着“盛源货行”四个大字,门上人进人出,热闹非常。她知道这家货行,在京里是极有名堂的,生意做通南北,从本方物产,到西洋罕物,无所不有。即便是相府,一年四节八时,但凡添置大宗的物件儿,也是到这儿来买办。货行的老板,在京中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在相府大夫人面前也敢拿上两分乔。
她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皮子,心里暗道:他来这儿,是要卖货么?
易峋才将车停稳,门上迎客的小厮眼尖瞅见,立时三步并作两步下来,满脸堆笑道:“哟,易少爷又来送货了!”说着,回头吆喝了一嗓子。
门里立时出来两个青衣小厮,也不用易峋动手,便将那些皮料都抱进门去。
易峋回头,向秦春娇伸出手。
秦春娇怔了怔,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易峋看她没有动弹,索性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门里去。
秦春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易峋牢牢的握住,似是丝毫也不许她反抗。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摩挲的自己手背有些麻痒。温暖粗糙却又孔武有力,仿佛就是她这一生的依靠了。
订阅率不足你会看见这句话脂粉还是买了,而且买的不少。
易峋竟是让店伙计帮忙挑着,把女子会用的梳妆六件儿,尽数拿了一遍,还特意嘱咐,要铺子里最好的货。
最终,头油、香脂、胭脂、眉黛、口脂连着那盒鸭蛋粉,一齐都买了。
会钞时,易峋付了五两银子。
店伙计将那些瓶瓶罐罐仔细包裹了,交给秦春娇,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把二人送了出去。
出了店铺,秦春娇提着手里的包裹,有些无奈的看着易峋。
这个品格的脂粉,其实并不值那么多钱,可是易峋也不知怎么了,无论她如何劝说,他都执意要买。
易峋也望着秦春娇,有些不解。
世间女子,不是都爱打扮么?村里那些姑娘媳妇,看见路边有开的艳丽的花,也会采下来插在发髻上。
何况,她也并不是不爱打扮。
他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村里一位大姐出嫁。大伙都跑去看新娘子,那户人家也不算有钱,没什么像样的妆粉,新娘子脸抹的雪白,唇抿的血红。但即便如此,从新娘家出来时,他还是自她眼里看出了一抹艳羡的神色。
出来之后,她不知在哪里撕了一角红纸,在唇上轻轻擦了一下。
只是那么一点红色,就为她的脸添上了一抹媚意。十四岁少女的脸庞,宛如含苞的芍药一般的娇嫩艳丽。
那份美丽,一直印在他的心里。
如今,他有能力给她买胭脂水粉了,她怎么一点儿没有高兴的样子?
易峋心中这样想着,不由问道:“你不喜欢么?”
秦春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峋哥买给我的,我很欢喜。”
易峋却不以为然,她这样子分明只是在敷衍。
易峋微一琢磨,心里大致明白过来。秦春娇是在京城相府那富贵窝里待过的人,是开过眼界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哪里会把这小铺子里的脂粉放在眼中。
她必定,是嫌这东西不好了。
如此一想,易峋心下了然。尽管有些不痛快,倒也能够理解。
秦春娇看见路边一处山货铺子,心念微动,扯了一下易峋的衣袖,含笑说道:“峋哥,我想去那铺子里看看。”
易峋自然没有二话,同她一道过去。
这所谓山货铺子,顾名思义便是售卖土产山货的店铺,但除此之外,也卖些日常杂货,从白糖盐巴的调料到针头线脑,零零碎碎,无所不有。市井妇人们没事之时,也爱来山货铺子逛逛,想着兴许能淘到一两件稀罕物。
秦春娇踏入这山货铺子门槛,只见高高的柜台,后头是一排货架,塞着粗布、火折子、钮扣子、绣花针、小孩子的虎头鞋等物件儿,地下挨着墙一溜的粗麻袋子。袋子敞着口,堆着冒尖儿的黄面、绿豆面子、火红的干辣椒等物。各样气味儿在铺子里杂在一起,就和世间寻常的山货铺一模一样。
守柜台的小伙计眼见进来一对男女,容貌出众,就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口招呼了几声。
秦春娇在货架子上看了一回,挑了一排长短不同、粗细不一的绣花针,几团各色的绣线,一个石榴包针插。她本想再要些红糖,但想到这玩意儿就是女人吃的,完全是给自己买的,也不好意思张口,便也索性算了。
恰在此时,易嶟也找了来,埋怨道:“哥,春娇,你们怎么一扭脸就不见了,叫我好一顿找!”
易峋当然不会告诉他,方才带着秦春娇去脂粉铺子了,只含糊说道:“春娇想来山货铺子看看,我们就过来了。”
易嶟不疑有他,也在山货店里四下打量起来。
他扫了一遍店里各个角落,忽然望见墙角一个灰扑扑的小口袋里,堆着一袋子的白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