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一)

宰执天下 cuslaa 3373 字 2024-05-17

由于西北两处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继续高歌猛进,已经攻下甘州的王舜臣,他的功绩在京城中没有掀起一丝涟漪。纵使他能光复河西,但在辽人可能南下的压力下,说不定转眼就会被西夏夺占回去。

但七月上旬的天下时局,是异样的平静。

西夏没有动作,辽国同样也没有动作。战争在这段时间里,似乎已经不复存在。

一直到了七月十一,河东、河北同时来报,辽主的宫帐已经离开了鸳鸯泺,开始向南京道的方向进发。

辽主七月迁捺钵至秋山行猎,九月至燕京体察南京军政,这样的出巡路线过去是经常出现的。可放到现在,味道就变了。

这很有可能是战争的开始。但也有人认为这是耶律乙辛在虚张声势,只是想从朝廷手中敲诈出更多的岁币而已。

不过并没有人敢于明确的站出来说明耶律乙辛绝不会举兵南下。作出判断很容易,但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也不难,难就难在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压上去。

没人敢赌上一把,天子从此一夕三惊。连同东京城中也是一般。

几日后,辽国派来的使臣便在雄州叩关,声称是奉了辽国新帝以及尚父耶律乙辛之命,前来劝说南朝收兵。

并非是恭祝天子和两宫太后生辰,也并非是共贺年节,临时加派的使节,必须得到天子的许可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入内地。

在得知辽国使臣的身份之后,赵顼和每一位宰执,都有将其人拒之门外的打算。

那是个老朋友,乃是大宋君臣都很熟悉的萧禧。

不过辽国新君名为延禧,为了避讳,萧禧改以表字为名,改名萧海里。只是在东京城这边,依然习惯性的用着他的旧名。

当年萧禧硬是逼得赵顼割让了代北之地,外面甚至传言说一口气让了七百里,让赵顼生了好一阵子的闷气。如今萧禧复至,不用想就知道,必然是耶律乙辛想借助他丰富讹诈的经验。

以现如今的天下局势,不可能将辽国使臣拒之门外,表现出刻骨的敌意,但太过于纵容,也会显得畏怯,反而会让萧禧这个贪婪之辈得寸进尺。

还没等商量好该怎么应对,在一次宴席上,酒醉之后的萧禧透露了国书中的内容——当然是故意的——雄州的守将用金牌加急将辽人索要的条款传到京城。

很简单,就两条。

但每一条都让赵顼听得火冒三丈:

第一,从大辽属国西夏撤军。第二,岁币增加十万两银,十万匹绢。此外,还有个顺带的要求,将种痘法传授于大辽。

如若不从,请会猎于中原。

军情紧急,留给韩冈整顿行装的时间只有三天。

韩冈也没有耽搁,将一应准备做好,移交了公务,辞别了家人,三天后,上殿陛辞,随即启程离京。

京城之中对韩冈出任河东路经略使的反应趋向正面,眼下有足够能力和威望镇守河东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不论怎么算,韩冈都是其中之一。

“镇守河东,寻常时随便哪位侍制都能适任。不过如今的局面,除了郭逵、王韶以及章惇之外,也只有韩冈了。赵禼、熊本都还差一点。”

城西的刘楼之上,刚刚结束了一任通判、回京诣阙的赵挺之也与同伴议论着最近的时事。

“韩三去了河东,好歹夜里能睡得稳一点。”

强渊明凭栏俯视着楼下的汴水,河水潺潺,乃是从西水门而来。

就在昨天,韩冈一行数十人,便从此门出城,先沿着汴水抵达黄河,然后渡河北上太原。

“恐怕你强隐季还是睡不稳。”

熟悉的声音在房外的廊道上响起。刘楼在七十二家正店中排名倒数,也不是没有缘由,房内对话的声音,竟然能传到门外去。

赵挺之和强渊明并没有因此恼火,而是笑着起身相迎。房门向内推开,蔡京徐步跨进门来。

“元长你可终于到了。”强渊明畅快的大笑道,“迟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强隐季倒也罢了,逐日看得脸熟,正夫兄可是难得回京一趟,如何能不来?”蔡京向着赵挺之拱手一揖,“还没恭喜正夫兄喜得贵子。日后公侯万代,福泽绵长。”

“多承元长吉言。”赵挺之连忙回礼。

“元长你尽会吊人胃口。”强渊明与蔡京、赵挺之是同年,情谊甚笃,也不在意什么礼节,一把扯住蔡京,“你前面说的话到底为何意?”

“是不是哪里又出了事?”赵挺之也紧张的问道。

蔡京左右各瞥了两人一眼,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王韶病卒了。”

“……王韶死了?!”赵挺之和强渊明同时惊叫。

“嗯。”蔡京点了点头,“王韶自出外后不久,便生了病。腹生疽痈,逐渐肌肤溃烂,药石难救,最后听说是洞见五脏而死。”

“洞见五脏……”赵挺之干咽了口唾沫,那该是什么样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