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如今,贾珍眼见老熟人视线尴尬的望向后头,转眸一瞧,只见贾赦还在门口磨磨蹭蹭,再瞅眼押着贾赦前来的两狱卒也不敢直接动脚踹,挥鞭子赶,甚至连句怒喝都没有,眉头挑了挑,露出一抹了然以及无奈来。
贾蓉之前传过来的情报是真真切切没错,贾赦到牢房是来疗养的。
看看,现在精气神多好,比起之前那纵欲过度,一脸蜡黄的憔悴模样,如今哪怕吃着被他自己个埋汰的“猪食”,气色红润有光泽。
还在哆嗦的贾赦敏感发现所有人视线都停留在他身上,只感觉自己迎着嘲讽眼神,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念头一遍自己的原则—“要头没有,要争取保留全尸”,而后悲壮的昂首挺胸,迈着沉重若铅坨的双腿,一步步朝前,大步走着。
所有人:“……”
大理寺寺卿揪了揪自己精心蓄养的华白胡子,让疼痛维持自己的理智,省得他又想笑又觉得心酸,没有保持住公正心。
听三人见礼之后,大理寺寺卿沉声开口:“左少卿,请你把案件最近进展说一下吧。”
左泉闻言,不亚于被晴天霹雳劈了个正着,不由得想要开口委屈一句:“大人,您在双皇面前咋说的,咋拍胸朝上皇说的?”但没法,千万委屈心情不如现实—人是寺卿,他的上峰,大理寺老大。
“是。”左泉颔首应下之后,目光虽说看向贾家三人,营造出一种“我在看你们的”视觉效果来,但定焦的点却是放在了贾珍背后木架子上的铁链上,缓缓道来自己所知晓的分宗前因后果。
要是看着贾家三人,他怕自己无法客观一句话说完:“据传因顾全大局,断臂求生需求,贾氏于今日一早进行了探讨,由贾氏少族长贾蓉主持会议,决定先驱逐二房主支贾赦,而后进行分宗,荣宁从此后各为一宗,现已户部成立三个新氏族。据传,贾氏新族长贾政用三十九万两买断原先贾氏一族所有家产。”
“三……三十九万两?”贾珍闻言,惊骇了。他……他……他儿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甩掉所有包袱,还赚个钱。
“三个新氏族?”与此同时,贾琏也抓着自己所认为的关键信息,问道。别说被贾珍教育过了,便是他自己个对荣府的归属感,在知晓他敬重过的老太太,二叔,丝毫没有为他怎么奔走,连出门动动嘴皮子都没有,反而他爹为他大闹凌渊阁,导致被抓时,便消失的彻彻底底。
至于贾家的族人,他好歹也是管过庶务的,有几个成器的?看看贾氏族学乌烟瘴气的样子,也有数了。
左泉看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只不过脸色灰白灰白的贾赦,叹口气,倒是颇为耐心和蔼的回答了两回过神来的问题。
“据传,的确是三十九万两。令公子将其中十五万两已转给慈恩堂,希冀能恕贾家之罪;五万两交契转到其族兄,原宁府正派玄孙贾蔷名下,让其能够延传香火,重扬贾家;十万两送到道观,说是奉养之银,剩下九万两,五万两奉与皇恩观,恳求观主清和道姑收留其母尤氏入观为尼。四万两据闻用于遣散仆从,与你们一路流放打点所用。”
不得不说,贾蓉这安排还真考虑周全。可前提是,他们还没结案!还没结案,还没结案!
谁说要流放啊!
左泉说完,看眼贾珍一脸呆怔的模样,转眸看向贾琏,解释起何为三氏族:“正所谓树大分支,贾氏先分荣宁二小宗,而后贾蓉念起你们父子被驱逐出宗,但好歹也是贾氏族人,在他们错误观念中,虽说你们父子会流放,但至少还有贾琮,而且贾琏你还有一女,得替他们考虑一二,因而为你们再开一宗。”
因为这些措施,他们听闻贾蓉和贾蔷两个小纨绔跑完户部跑宗祠又跑去顺天府,跟个小旋风似的跑来跑去,似乎被刀子悬挂在脖颈上一般,便愈发认定贾蓉是因为接触不到朝堂最新信息,没有机会揣摩圣意,从而被贾政,甚至能够上朝的王子腾给忽悠了。
瞧瞧,都开始安排流放后的事情了。
等左泉说完,贾赦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双眸猩红,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贾赦眼见手紧紧抓着贾珍衣领,咆哮:“说,是不是你在背后撺掇的?”
虽然贾珍早已发觉有杀气朝他来袭,浑身虽然下意识闪出防御动作,但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迎着贾赦的质问,转眸看着怒发冲冠,恍若困兽做最后搏斗的贾赦,点点头,认真无比承认:“是我撺掇的。”
没想到贾蓉给他个超级惊喜,现如今贾赦看起来完全不傻啊。
一下子透过阳谋看到了本质。
“别诓我,我可是很聪明的。”贾赦听着毫不犹豫的回应,又一次气势如虹,开口咆哮道。
贾珍继续点点头,抬手抹把脸,一脸真挚道:“知道你很聪明。”
“你!”贾赦继续咆哮,撕心裂肺叫喊着:“我要找贾敬,贾敬!他才是贾家的族长,他才是!”
说完,贾赦一手紧紧拽着贾珍的衣领,一边扭头,眸光看向大理寺一行:“不把他给我叫过来,我就真死给你们看!让你们大理寺所有人都吃落挂!我到底是我爹的嫡长子,手里还是有点能要人命的东西。”
“把我逼疯了,谁都不好过!”
“贾恩侯,冷静,冷静!”大理寺寺卿闻言,面不改色,起身和善靠近贾赦,笑得一脸慈祥:“恩侯,人呢,要为自己说出过的话负责,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一时情绪激动,有些口不择言,也是可以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会纵容。将此事告知尔等,已是帝王开恩,且……”
一见贾赦张口,大理寺寺卿当即面色一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瞪,“闭嘴,公堂之上容你喧哗一次,已是开恩。否则,先来杀威棍。”
能成为大理寺一把手,除却年老外,更多的更是三十多年来率破奇案,不畏强权的实绩。寺卿平常已不怒自威,特意留着胡子显示自己慈祥和蔼,免得子孙都不跟自己亲近,撒娇。但若真动怒起来,通身威严还是让人发颤。
“我……”贾赦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已无先前那无所畏惧的气势,吓得手愈发紧紧拽着自己先前揪着的衣领,恍若最后的救命稻草,边情绪崩溃:“我都那么惨了,你还欺负我。”
贾珍不等大理寺寺卿反应,自己也跟着崩溃了,手掰开贾赦拽着的手,咬牙:“松手,你打算勒死我不成?”
所有人:“……”
惊心动魄之后,左泉带着贾家三人暂且低调离开牢房。在人进入贾家宗祠前,左泉再三强调:“冷静,一定要冷静,圣人开恩,准许你们以戴罪之身先回来,处理这事。记住,不要让事态在扩散了。今年是大比之年,等学子集聚京城,那时候舆论会如何?你们贾家不要脸,皇家还要脸。这话,是当今让我直白转述给你们的。荣宁二公是为国捐躯,荣国公贾代善是为救上皇而亡,上皇念着贾家的好,不是让你们肆意妄为的。不要让贾家成为笑柄。”
请支持正版,不然珍大族长会暴揍哒
等等,最后一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贾赦忍不住心中一酸,这个大侄子似乎疯了点,可还是待他一分好的。哎……算了算了,体谅一下,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嘲讽了,多了多了也麻木了。虽然被亲侄子讽刺有点受伤,但到底不能跟个死了……不对,不是没那啥吗?这大侄子好端端的咋就疯了呢?等等那到底有没有那啥超越伦理的爱情悲剧啊?
传得有鼻子有眼有娃娃了。
贾赦凝眸定睛的看向贾珍,感觉自己都得掐把胳膊,看看是不是昨晚酒喝糊涂了,还在梦中。不然他眼前这侄子,气势咋比他老爹,勋贵二代中唯一平爵承袭荣国公的大将军贾代善还盛呢?身上就透着两字—不服,来战!
恩……好像四个字哦。
的确睡糊涂了。
贾赦垂眸,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不疼,还是在梦里。
与此同时,贾母已经气个到昂,拄着的拐杖恨不得抡起来敲贾珍头上:“好,好!几日不见,珍哥儿,你倒是口齿伶俐了不少!”
现如今贾家光复门楣的希望—元春进宫是小选,用的是一品神威将军贾赦侄女的名义。要真是让贾赦起了送迎春进宫的心思,别说成不成功,对元春都是个打脸行为。
“一般一般,贾家第二,”贾珍回眸扫眼两状况外的叔叔,漫不经心开口道:“不敢跟您争锋,毕竟尊老,是吧?”
养孩子养到贾母这地步,也是大写的惨。老大浑然不在状态,但好歹还冲前头替老娘说话,打圆场;老二压根跟个死人一样,看着老娘冲锋陷阵。
被贾珍暗自腹诽的死人的贾政怒火也是有的,但是他穿着官袍呢,哪能因个泼皮无赖的纨绔败家子失去君子风度。眼见自家老娘着实被气狠了,贾政怒气冲天开了口:“珍儿,我等身为长辈好心好意劝说你,你反而如此诡辩不已。莫不是得让你爹来,你才懂长幼有序。”
贾珍将袖子里的《大周律》掏出来砸贾政身上,伴随着书本飞出哗啦啦的声响,沉声:“说这话的时候,贾政,你翻一下律法,荣禧堂谁住的啊!贾赦都没资格住,这乃国公规制,真御史台追查起来,都是违律之行。重则夺爵。”
说最后一词的时候,贾珍扫了眼贾赦,眼眸带着厉光:“知道我为何要回金陵吗?特意腾出地方来改制。我爹好歹还给我留了个爵位,传到蓉儿好歹还有个末流的五等爵。赦叔,你也得想想自己能传给什么给琏弟吧?爵位要是被夺了,你这个爹还有……哦,还有钱可以传承。可,荣府也不是你管家啊。”
“胡扯!”贾母眼瞅着贾珍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再听着人句句挑拨离间,眼眸飞快的扫了眼似乎若有所思的贾赦,直接两眼一翻,头靠着椅背,昏了过去。
“太……太太!”贾赦回过神来,忙不迭唤人要请太医相看。这边贾政也寻到机会说话了,严厉指责贾珍:“非人哉!太太与我们前来,不忌讳丧事期间种种,好心来劝你一回,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如此不孝不悌无伦理纲常之辈,不屑与你为伍!”
边说,贾政还重重甩了一下子袖子:“大哥,走,我们带太太回府。”
“贾赦带着人走可以,你给本族长跪祠堂去。”贾珍冷笑一回。这三不来就算了,自己个来,还想全须全尾回去,想得倒美。
反正打包行礼也是要时间的。
先折腾折腾贾政,为以后分宗做准备。
“还敢骂本族长?”贾珍猛地一拍茶几:“贾政,给本族长跪下!”
话音落下,上好的红木茶几发出“咔嚓”一声,瞬间碎得四分五裂,小木块四处散开。非但荣府一行,屋内的仆从也都惊骇了—啥时候珍大爷还有这一手了?
“爷呢,明明能靠出身吃饭,可某些人非得把爷逼得上绝路啊!”贾珍冷冷的看着眼皮动了两下又飞快合回去的贾母,狞笑了一声,开口道了一句。也算为自己突然而来的武力值有个说法。反正贾家是武勋世家,他有个天生神力,却因为贾家要武转文而隐藏起来,也符合逻辑。
现在嘛,开窍了而已。
从古至今,男人什么时候开窍都不晚,都还能得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实乃大器晚成。
此话一出,荣府一行各有思量。
虽然知晓不是说他,但是迎着贾珍投、射过来锐利入鹰隼的目光,贾赦忍住自己有些自欺欺人的“梦境”设想,紧张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忍着腿肚子打颤,硬着头皮迈开腿,企图用自己的身形拉走贾珍的目光。他……他虽然不晓得贾珍咋疯了,但大概也是知晓一点,他亲娘八成装昏。
可又能如何?好歹是娘。
贾赦心理默默长吁了一口气,但转眸间扫见贾政还在站如松柏,一脸傲气,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对老娘他还是孝的,对弟弟可就差不多是仇敌态度了。
贾赦直接一脚揣在了贾政腿肚子上,看着人颤颤巍巍往前扑,便颤着音回话:“跪跪跪了,珍珍儿,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见状,贾珍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看了眼贾赦,朗声开口:“赦叔,还烦请你把惜春给我送回来,连带昔年拿走的嫁妆。我每年送的费用便罢了,我娘的嫁妆可有单子的,一分不能少,凑不齐,那么干脆点,贾政的官也别当了。”贾许氏是老蚌生珠难产而亡。贾珍对这个年纪比他儿子还小,都快能当孙女的妹妹,没什么慈爱之心。只不过按着时下世俗,同意了贾许氏的嫁妆日后全是这小妹妹的嫁妆。等贾母开口要养惜春,要过一半嫁妆保存,也爽快送了过去,不过顾忌在道观的爹,每年送上各色杂费五千两充当教养费。
说到最后,贾珍光棍无比道:“反正我不混官场,我的名声再烂,也没什么好烂了的。”
贾政险些一头栽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听得贾珍的话,眼前一黑,恨不得也跟着昏倒过去。他……他今天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一听得这话,贾母再也无法装昏了,缓缓动了动眼皮,似乎从晕厥之中苏醒过来一般,抬眸逡巡了一圈屋内只景,眸光在那一地木屑碎片上停留了一瞬,而后转眸定定的看向贾珍,透着股狠厉:“你这不知羞耻,油盐不进的,亏我还替你遮羞一分,现想来倒是我白费苦心了。”
“遮什么羞?你就得揪着那点桃色新文说事,不成?看你七老八十的,不想说你,头发长见识短的。”贾珍指指先前砸贾政落地的《大周律》:“有证据你去告我成吧?律法上都说禁止私休。宗法是无法将奸、夫、淫、妇浸猪笼的,律法倒是可以。你去告成不成啊?去啊,我给你抬到顺天府,要不直接告御状去!”
贾珍着实不想跟贾母就此车轱辘怼着。原身跟秦可卿那点事恐怕还不算大问题,大问题的是秦的身份,否则贾母怎么一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前来。至于贾母手里有证据,敢去告也无妨。
他当场也应得下来。发生了,他也不怂!
正好揪着贾蓉,去海外占海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