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库洛洛其实有种错觉,他根本没有囚困住面前这个少女,这具肉身也不代表着什么,更像是某种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投射在人间的一抹意识一样。
这样的感觉令他不是很愉快,不经意间,男人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冷硬的神色,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彼此摩擦,却谁都未曾退让一步。
苏郁却在为这一丝不再全然温柔的表现窃喜不已。
她的嘴角缓缓拉扯,逐渐绽放出了一抹温柔惬意的笑,眸中冷硬的目光突然如水般化开,也变得娇媚了起来,淡粉色的薄唇抿起,像是含住了两片柔软的花瓣,苏郁垂下了双眼,在桌上扫视了一下,目光定在了角落里用于绘图的墨水上。
似乎是刚用完的样子,墨水瓶的盖子还未拧上,少女削葱般的指尖轻点在了瓶身上,毫无预兆的,突然食指一弹,将整个墨水瓶翻倒在了桌上!
漆黑的墨水顿时倾泻而出,迅速的沾染了这附近所有的纸张,就连库洛洛手下正在写着的资料,也未能幸免于难。
那可是他整理了这么久的东西,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整合完毕了,然而现在全毁在了一瓶墨水上。
可是跟苏郁设想中的不一样,男人清俊的脸庞上一丝僵硬都看不到,甚至在目睹了她的动作之后,露出了一点像是无奈一般宠溺的笑。
眼见着墨水都快顺着纸张的边缘滴到他身上了,男人伸手将桌上厚厚的一沓资料全都卷在了一起,随手就塞进了桌旁的垃圾桶里。
丝毫不见一点心疼的神色。
苏郁沉默的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突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怎么了,不开心吗,”敏锐的察觉到苏郁的情绪变化,库洛洛用着一副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问道,“还是说,还不想睡觉?”
这段时间的少女过得跟养猪一样,整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到了晚上作息混乱倒是真有可能。
“不,都不是。”就连苏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干巴巴的否认了之后,转身离开了书桌。
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但她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仿佛自己这些故意为之的举动全都被他识破了一般,自己内心的纠结在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无处遁形,就连自己的秘密,也离被发现不远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没来由的危机感,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暴露在那双眼睛之下了,跟来时不一样,少女简直是逃跑一般的离开了书房。
关上门前的一瞬间,她听到男人一如既往的沉静的声音:“晚安好梦。”
她快不能呼吸了。
木门阻隔了来自书房内的最后一丝光线,苏郁握着门把的手有些用力过度,一时间像是黏在了把手上一样放不开,走廊的光线昏暗,映照在少女的脸颊上,有着一丝不正常的惨白。
两个月的囚禁生活,她这根弦也快绷到极致了。
苏郁在原地平缓了一下呼吸,过了良久才将自己的手从门把上松了开来,她转身慢慢踱步上楼,脚步缓慢而悄无声息。
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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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郁清楚的明白,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关在密闭的空间整天跟那个男人斗智斗勇,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就算那张脸长得再怎么耐看,综合着这么多外在因素,苏郁也觉得快要吐了。
确认了一下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厚厚的墨镜和帽子将少女那张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再次伸手整了整帽子,苏郁从门口探出头去左右观察了一下,确认库洛洛还呆在楼下的书房。
她打开窗子,从二楼翻了出去。
如果说之前关系的改变还只是一个前兆的话,现在的苏郁才有种玩脱了的错觉。
自从那次在餐桌上假装发脾气后,库洛洛对她的容忍度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甚至让人有种自己真的是在被宠溺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可怕,一方面不知其起因让人总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一方面又总是跃跃欲试想知道这宠溺的底线究竟在哪。
抱着书本倚靠在沙发上,苏郁安静的盯着不远处身材修长的男子,此时的库洛洛正用他那双好看的手上下操控着热水壶,随着他的动作,滤网上的咖啡粉末渐渐散发出了沁人心脾的醇香,男人的动作优雅流畅,像是精密计算过无数遍一般的完美,这样的场景苏郁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似乎总也看不腻味。
每次看到他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她就忍不住的去想象这个人手染鲜血的样子,带着寒光的刀锋也能如此优雅吗,在他的手上是否杀戮也能被演绎成艺术?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直白的视线,库洛洛抬头看了眼少女所在的方向,稳稳地控制住壶中的水流后,他将滤好的咖啡倒进了另一个小杯子里,就这样拿着杯子来到了她面前。
“尝尝吗?”他举杯对她示意,果不其然,少女懒洋洋的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杯子,下一秒,却又被杯壁烫得瑟缩了一下手指。
早就料到她会被烫到,库洛洛仍旧稳稳地拿住了杯子,转手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他伸手抽走了她怀里的书:“这本对你来说还太深了,先从上次给你的那本看起吧。”
这是一本论证奇尔亚美奴文化中是否曾经出现过超前社会现象的书。
“不要,我不喜欢劳顿文明,”想起之前那本书,苏郁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意味,“感觉像是在看一群猴子开山。”
她这样毫不客气的形容换来了男人的一声轻笑。
“猴子开山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他将手中的书随意的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少女夹在其中当做书签的叶子,端详了一下叶片的品种,男人轻笑着感慨了一声,“夏天也快过去了啊。”
苏郁被带来这里的时候,天气才刚开始变得炎热。
被他的感慨勾起了不好的回忆,苏郁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衣角。
库洛洛低头,就看见少女一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斜睨着他,一副明明很在意却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最近这样不经意卖萌的次数似乎变多了。
苏郁斟酌了一下语气,这才像是随口提起一般的问道:“说起来,之前考试的时候…我看见薇薇安带着酷拉皮卡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后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她近两个月来心底一直担心着的问题,碍于男人诡异的态度一直没敢发问,直到今天她才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不论是这两方的哪一人出了事,都很糟心。
“很在意吗?”库洛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反问了她一句,“据我所知,这三个人不论哪个,跟你的关系都没有到达值得在意的程度吧。”
如果苏郁真的只是个穿越而来的玛丽苏,当然是这样的。
心中有鬼的苏郁没有正面回答,她一把夺回了库洛洛手中的书,借此掩饰自己的心虚:“跟你的关系也没见得多好吧,你不也还是整天问这问那的。”
这话其实说得库洛洛很冤,这么多天来,如果不是苏郁主动找他,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假装她不存在的样子,只是一但苏郁主动找他,这个男人又会展现出一幅温柔体贴的绅士形象,由着她怎样闹腾都一副没脾气的样子。
虽然顾忌着他的本性,苏郁也没敢闹多过分就是了。
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女一系列拙劣的掩饰,库洛洛顿了一下,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什么都没发生,薇薇安的确是造了陷阱埋伏他们两个,但是被路过的半藏破坏了,现在的雷欧力和酷拉皮卡都已经拿到猎人证,去往不同的地方了。”
听起来似乎和原来的发展没什么变化,苏郁忍不住暗自感叹了一下世界规律的坚固性,过了两秒,她才想起另一个人:“那薇薇安呢,她既然要对酷拉皮卡下手,说明她和奇犽他们也不是一伙的吧,她考完试后又去哪了?”
“没有,她没考完试,”提起薇薇安,库洛洛嘴角的笑意都变了几分,“她还没能看到主会场,就被十老头抓走了。”
“十老头?”苏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起身,身体紧绷了一下又放松了下来,还是没暴露自己的惊讶,“她跟十老头又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