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九十九章

萧重想了一想,收起了手里的匕首,方婉这才松弛了一点,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对萧重道:“左手边底下有个小药箱,你看看有没有金疮药。”

萧重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方婉误会了:“我不会包扎,你自己随便抹抹吧。”

方婉觉得自己应该尽量对他好点,温柔一点,便不说他身份尊贵,本就招惹不起,只要想到他比自己死的还早,似乎便就有了点儿同病相怜了。

三皇子萧祺知道小皇叔在锦城,也知道小皇叔在锦城曾经遇险,且没有声张,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小皇叔遇险之后,就没有了音讯,连他到了锦城后,都没查出来小皇叔的下落。

不过肯定没有遇害,萧祺总比别的人知道的多些,知道小皇叔的事虽然没有在锦城声张,在宫里,在父皇的御书房可就闹的大了,黑骑卫报上景王殿下锦城遇险一事,父皇当即就摔了手里的茶盅子,把宫禁卫、黑骑卫大统领沈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是摔了茶盅子而已,说明小皇叔已经化险为夷了。

若不是时间不对,萧祺几乎都要以为父皇吩咐自己去阳城办差,顺便巡视锦城的军备情况根本就是个借口,就是为了替小皇叔引开注意的。

父皇最宠爱的是小皇叔,对自己的儿子们常常不假辞色,可是对小皇叔特别纵容。这是萧祺这十八年的心得。

萧重微服而来,萧祺连忙迎出去,在书房门口迎到,连忙请安。

萧祺书房里是京城带来的官员、幕僚和伴读等人都一齐施礼,给景王殿下请安。

萧重一脸淡笑,那股子王孙公子的气派,虽然蓝衣无冠,也是十分端贵。

萧祺请他进去坐,一边睁眼说瞎话的笑道:“小皇叔也在锦城,竟是微服?我竟不知道,父皇也没说。”

萧重拍一拍萧祺的肩:“我是在京里闷了,出门转转,又怕皇兄趁机叫我顺道办差事,悄悄出来的,要不是为了你,我这会儿也不出来见人。”

“我?”萧祺呆了一下,没想到萧重的话头子毫无预兆的转到他的身上,才说:“我怎么了?”

萧重危言耸听:“刚才我听说锦城的官兵抓了方家的人,就晓得你还不知道呢!”

“你真是太大意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与萧澜素来都是好的,只怕连我都要信了!”萧重这长辈范儿端起来,萧祺只能恭敬的听着。

萧重还真的就照着方婉替他拟的说辞说给萧祺听,萧祺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跟前的人也都跟着知道这确实不妙,这也真是太巧合了!

萧重的话不可能有假,方家给大殿下献过药方的事做不了假,萧祺随时可以查,这样明显的事,萧重当然不会说谎,而萧祺明显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能这样来提醒萧祺,不管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也是个实打实的大人情了。

这样的事虽说是巧合,可是要真的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去,那就不是巧合了,父皇心里会对他有什么考语,萧祺猜都猜得到。

平日里暗地里争差使,党争,甚至通过后宫使力,虽说都是挣表现,目标储位,但终究算是朝廷之事,这一回的巧合,却是碰到了子嗣,涉及天家血脉,皇上的孙子,赤裸裸的兄弟阋墙,父皇向来最重血脉亲情,端看小皇叔就知道了,小皇叔与父皇也并不是同胞兄弟呢,还待他这样好!

萧祺这样一想,冷汗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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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小丫头提着灯笼,引着管事妈妈急匆匆的去方府别院的主屋。

方婉自己也是半夜就起身了,任谁在半夜惊醒,发现自己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死了,又回到了十五岁,大概都是再睡不着的。

虽然还在难以置信,此时又是半夜,可方婉醒过来后只坐了一刻钟,就毫不犹豫的叫过自己带来别院的丫鬟请了管事的妈妈来吩咐。

管事的许妈妈睡眼惺忪,汗巾子也是匆匆系上的,真不明白这位小主子是在闹哪一出,在家里的时候非要出来别院住两个月,如今这才来三日,大半夜的又要闹着回城里去。

“四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就起身了?”许妈妈见方婉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挽了起来,立刻说起方婉身边两个大丫鬟:“这才什么时辰,你们怎么就伺候姑娘起身了?合该劝着些。”

她是管事妈妈,也就负着几分提调规矩的责任,虽然不好明着教导主子,但教训丫鬟是名正言顺的,方婉心中明白,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的话:“也不是天天如此,偶然一次罢了。只是惦着要回去,辛苦妈妈这就去打发人收拾东西罢。”

方婉的话斩钉截铁的叫许妈妈愣了下,这位四姑娘虽说是主子,但到底是姑娘家,说话总还是温软柔和的,竟似从来没有露出来过这样子。

似乎突然之间有了一个奇怪的变化似的。

不过这许妈妈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只隐约觉得有点奇怪,怔愣之后嘴里还是劝道:“好容易老太太答应姑娘出来些时日,这才三日,怎么就急着回去?只怕老太太问。”

“我自会与老太太说。”方婉毫不动摇的说:“我们辰时就走。”

谁也不知道方婉对这个时刻有多么的刻骨铭心,上一世就是在这别院里,她被出京办差事的三皇子见到,开启了她的祸端,方家的祸端,在那之后的十四年时光里,她无数次的回想那一年,猜测着三皇子是怎么到的这里,如果没有那一次,她的一生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这样刻骨铭心之事,如今她有了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当然要第一时间离开这里,虽然她也记得被三皇子看见的日子不是今日,可对她来说,这地方已经算是梦魇,她一刻钟也不愿意在这里多留。

那是真正的梦魇,地方上的普通世家,靠着先祖的余荫过日子,早已远离了权势,平日里过的还算花团锦簇,可在三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的手里,根本连挣扎之力都没有,在那样的权势之下,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一触即溃。

她其实恨不得这半夜的就叫人套了车回家去,谁还在乎什么行李!

方婉看着丫鬟们走马灯似的穿梭忙碌起来,后头厢房,耳房灯也都亮了起来,院子里也有人走动,有人在轻声说话,偶尔有片言只语落在她的耳中,似乎在问哪一件衣服,或是哪一个香袋。远一点的地方也似乎有人在喊着什么。

还有春风吹动着树叶的声音,蜡烛燃烧时偶尔噼啪一声。

这一切鲜活而生动,让她觉得她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她的梦。

这不再是她无数次的做过的那种梦了。

在那样的梦里,她虽然回到了家里,可是方家破败,她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灰白色,眼中无神,嘴开开合合,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而现在不是了。

半夜红烛高烧,铜镜中印出方婉十五岁的容颜,雪白晶莹的肌肤,水盈盈的桃花眼,嫣红的樱唇,如同一朵待放的娇兰,便是在这略有一分模糊的铜镜里,也看得到日后的倾城风情。

她的手抚在鬓角下,这里在二十岁的时候会添一条痕迹,是她摔倒流产的时候在石头上磕的,如今这里如其他肌肤一样光洁,这是十五岁的方婉,是被三皇子看见之前的方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