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王妃出了差错,江阳上下定然要被愤怒的摄政王迁怒的,不过,再看王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衣服都没划破一点儿,众人又不禁嘀咕起来。
王妃没事是最好,不过……沙天棘,有那么弱吗?
“没事,已经解决了。”秦绾一脸的云淡风轻。
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聂禹辰张了张嘴,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转过话题道:“启禀王妃,根据今天一早送到的战报,北燕前锋营十万人在大将兀牙的率领下,已经出嘉平关,往江阳而来,最快明天中午就能到达江阳城。”
“江阳城防如何?”秦绾也不进屋子,直接坐在院子里仅剩的一张石凳上。
聂禹辰迟疑了一下,又看看没地方坐干脆一屁股坐到石桌上的唐少陵。虽说王妃说是表哥,可谁都知道,唐少陵不但是西秦人,而且和西秦太子交情匪浅,这样的人,让他听着东华的军事机密,没有问题吗?
“无妨。”秦绾摇摇头。
如果是攻打西秦,唐少陵确实需要避避嫌,不管他本人什么想法,可鸣剑山庄肯定是站在西秦那边的,唐少陵总要顾忌一下把他养大的唐默和唐演夫妇。不过,北燕嘛,无所谓了。
“今天之内,江州军会驻防完毕。”聂禹辰这才接下去说道,“因为江州的地形不适合骑兵奔驰,江州五万大军都是步兵,战甲齐备,只是箭矢还需要江阳城提供。”
“王妃放心。”蒋奇赶紧道,“江阳是北方防线重要的一环,赵大人在时就年年派人修缮城墙,整理军备,如今城中箭矢充足。”
“粮食呢?”秦绾问道。
“原本够支撑三个月,不过加上五万江州军的话,大概只够一个月的了。”蒋奇说着,又习惯性地擦了把汗。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看得他汗流得更多。
江阳虽然是北方防线上很重要的一环,但往年北燕扣关的力度可没这么大,上一次打到江阳城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赵文正……显然不可能是蒋奇口中那么忠心耿耿的人。
按理来说,就算加上五万江州军,江阳的粮食也不应该只够支持一个月的,而且秦绾估计,蒋奇的话还要打个折扣,能有二十天就不错了。不过好在江阳也不算孤城,现在他们是腾不出手,可援军不到十天肯定能到,到时候兵力充足,自然能开辟出一条畅通的粮道来。打持久战,本土作战的东华自然是占便宜的。
“蒋大人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本妃和聂将军一起,去仓库看看,才好安排。”秦绾道。
“是,王妃。”蒋奇苦着脸应下来。
江阳多年无战事,仓储自然是不足的,只希望,这位王妃不要对这些后勤上的事也如此精通吧……
送走了蒋奇和栢元春,秦绾又道:“北燕的粮仓,设置在嘉平关?”
“是的。”聂禹辰叹了口气道,“嘉平关守将倒是想烧城同归于尽,只可惜被拦了下来,粮仓没有烧完,大约留下了一半,够北燕大军吃个十来天的。不过,北燕原本也没有什么粮道,北燕人打仗,一半靠劫掠,一半就靠带在军中的牲畜。”
“这个本妃知道。”秦绾点点头。
说到底,北燕人也是出身草原民族,虽然建国立城,但有些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何况北燕境内能种植粮食的土地稀少,大半是荒漠和草原,放牧的传统也没有丢弃。大军出征,一般都会带着一大群牲畜,就是最重要的军粮了。
想了想,秦绾看看唐少陵,有些欲言又止。
“你要我去一趟嘉平关?”唐少陵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点危险。”秦绾如实道。
“没事,我是西秦人,只要我和你的关系不传出去,就不会有多危险。”唐少陵道。
“唐公子去嘉平关做什么?”聂禹辰忍不住道。
“去毒死了那些牲畜。”唐少陵眉飞色舞,“没了粮食,看那群北燕蛮子怎么打仗!”
“蠢!”秦绾一巴掌把他从桌上拍了下去。
“不对吗?”唐少陵愕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好理解妹妹的计策了才对,要不然,现在去嘉平关还有什么意义?
“那王妃的意思是?”聂禹辰奇道。
原本,听了唐少陵的话,他也觉得,虽然有些毒,但两国战争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北燕少了这批牲畜,再从本国运可不容易。何况,去年秋天北燕就没从东华讨到什么便宜,就算这个冬季没有下雪,粮食也不会太丰裕。没了这一大批牲畜,足够北燕皇哭一会儿了。
“苏青崖在这里,你的要求就这么低?”秦绾一声冷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啊?”唐少陵茫然。
不就是因为苏青崖在这里,他才想到去下毒的嘛?
“把牲畜都毒死了,要是北燕大军孤注一掷,三十万大军狂攻江阳城怎么办?”秦绾道。
“这个……”唐少陵摸摸鼻子,不过反正他也不擅长这种大局上的问题,干脆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毒个半死。”秦绾道。
“有区别吗?”唐少陵奇道。
“有,前者不会有人吃,后者会被吃掉。”秦绾道。
“然后……你要毒的其实是北燕大军?”唐少陵汗颜。
“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给大军下毒不容易,但毒牲畜就容易多了。”秦绾道。
“好吧,苏青崖配出合适的药,我就去。”唐少陵点点头,然后就看秦绾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了,不由得纳闷道,“我又说错了?”
“三十万大军,你觉得嘉平关养着多少牲畜?”秦绾叹息道,“那么多的牲畜要吃多少饲料喝多少水?要多少毒药才够让所有的牲畜都中毒?那个分量的毒药,你打算雇一辆大车搬进嘉平关吗?”
“……”唐少陵无语。
就算他是西秦人,也没人会让他带着一车毒药进关的,要是半夜翻城墙……一车毒药,他已经不想去想那个场景了,画面太美太醉人,让人不敢直视。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秦绾不客气道。
“我……我也没不承认啊……”唐少陵咕哝了一句,又把脸鼓成了包子样。蠢就蠢呗,在自己妹妹面前犯犯蠢有什么关系。
但围观的人已经想回去洗洗眼睛了。
这就是传闻中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无数少女梦中情人的江湖四公子之一,唐少陵?果然是传言误人,百闻不如一见啊!
最后,聂禹辰离开沈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模样。
怪不得摄政王派来的人是自己的王妃,这位王妃简直就是个人形兵器嘛!
------题外话------
长篇文,除了男主和女主,总有很多配角,我喜欢鲜活的配角,不希望配角就是用来衬托男主和女主的脸谱。沈醉疏是我最早设定的角色,确实,有时候他挺傻的,至少,换了在场任何一个人,你灭我全家,我肯定也要灭你的门血债血偿。但是沈醉疏真不会,他的道德底线不会因为任何事拉低。就像是绾绾说的,她自己当不了好人,可总希望世上好人更多。所以……不要说为什么沙家还不够惨╮(╯_╰)╭
面对沙天棘这样的高手,秦绾也算是步步算计了。
用毒让沙天棘不敢随便走位,然后他们三人合力将他迫入阵势之中,虽然没指望这临时用死物布置的阵势能困住他多久,但他们求的,也只是一瞬间遮蔽了他的视线。
偷袭的人是孟寒。
孟寒用金蚕蛊,自然不会像徐晴妃那样蠢呼呼地非得让人把蛊虫吃下去才起效,他用的是金蚕蛊的成虫,就像是刚刚破体而出准备寻找下一个宿主的那种。但是,蛊虫也是有缺陷的,如果是暗器,暗器的速度威力都能由主人控制,可蛊虫不行,孟寒只能指挥它去攻击谁,顶多指挥它从哪条路线飞过去,可却无法突破蛊虫自己的速度。
金蚕蛊飞行确实很快,但孟寒却不能太靠近战场,这个距离,沙天棘绝对是来得及反应的。要是他避开还好,可若是直接一掌劈过去……金蚕蛊也不是真杀不死的。
不过,有了阵势的遮蔽,沙天棘是绝对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让过心脏要害,用自己的左肩去承受了这一道金光。
在他想来,肩膀上中一道暗器,虽然影响左手的动作,但对武功还不至于有太大影响,只要先行离开,这里布置的毒药也就没有了作用。北燕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就不信这个摄政王妃还有这么多闲工夫来找绝天堡的麻烦!
当然,他的想法本来也没错,可那前提是,打他的是暗器。
可是,金蚕蛊是暗器吗?
尽管从心脏钻进去是死得最快的,可蛊虫毕竟是活的,只要进了身体,再往心脏爬过去就是了,反而因为打中的是肩膀,沙天棘才要忍受更多地痛苦。
“祖父!”沙菁菁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雕虫小技。”沙天棘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愤怒至极。
“那就请沙堡主好好感受一下这‘雕虫小技’吧。”秦绾微笑道。
沙天棘一愣,不过,见她反而停了手,正合心意,就想先把肩膀上的暗器拔出来,然而,一抹之下才发现,肩膀上除了一个血洞,哪里有什么暗器?
不信邪地再摸了摸,还真没有!
沙天棘一脸愕然,虽然是惊鸿一瞥,没看清楚样式,但他能肯定那暗器金光闪闪的,个头并不小,既然没有穿透肩膀,怎么可能就不见了呢。
“祖父!”沙菁菁忽然一声尖叫。
“怎么?”沙天棘一回头,却见孙女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指着他,而另一个孙子则是双手抱头躲在妹妹后面,一副窝囊的模样让他气得想一巴掌抽过去。
“有、有、东西……”沙菁菁结结巴巴地道。沙天棘自己看不见,可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沙天棘的肩膀后面一跳一跳的,仿佛是有什么活物在爬行。
“什么东西?”沙天棘怒道。原本觉得这个孙女比孙子都还强些,但现在看来,也一样的胆小如鼠!
“这就行了?”沈醉疏走过来。
唐少陵好歹护送孟寒走了一路,他好奇心大,胆子也大,一路纠缠,孟寒烦不过,看在他是秦绾哥哥的份上,也不怕他出去乱说,给他见识了一下蛊虫。不过沈醉疏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蛊术。
“拿着。”秦绾随手递给他一根漆黑的短笛。
“什么玩意儿?”沈醉疏好奇道。
“孟寒的宝贝。”秦绾笑眯眯地道。当初孟寒给她玩的短笛,其实在她身上挺鸡肋的,短笛召唤蛇虫,可她身为轮回蛊宿主,万虫退避,可不是一个驳论吗?
沈醉疏“哦”了一声,拿起短笛,也不管什么音律,“呜——”的一下吹响了。
“啊”沙天棘猛然觉得伤口处有什么东西移动了,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从伤口到心脏狠狠地划了一道,可没有划伤外皮,却把内部的筋络骨骼全搅成了一堆碎沫。
那种疼,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沙天棘觉得,就算是他年轻时最凶险的一战,身中十七刀,被打碎一半骨头,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大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小命的那一次,也没有这么痛!
“这么灵?”沈醉疏一脸古怪地看看手里的短笛,继续吹。
当初在南楚时,苏青崖试验的金蚕蛊是无主的,所以只有啃噬血肉的本能,不过这只蛊虫是孟寒养的,这才能进入沙天棘的伤口后没有第一时间就吃了他,反而按兵不动。
然而,孟寒的这根短笛也不是凡物,这是南疆灭亡之后,保存下来的仅有的一件圣物,就算沈醉疏不懂驭虫之术,可短笛本身的力量就足够驱动蛊虫了。
金蚕蛊原本被孟寒压制着,这一下也不受控制了,顿时在沙天棘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要说沙天棘其实真的挺倒霉的。如果他不闪避那一下,金蚕蛊直接进入心脏,虽然死得惨烈了点,但死得够快,却感受不到多少痛苦。要是孟寒控制的金蚕蛊,也就是从伤口到心脏的距离。然而,沈醉疏胡乱吹笛子,金蚕蛊理解不了乱七八糟的命令,干脆自己发起狂来。
“啊”沙天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虽然外表看不见伤痕,但内部却一片血肉模糊,偏偏……想死都死不了!
就连腰斩的人都还能活上好一会儿,只要心脏还在,沙天棘内力深厚,能活的时间自然更长。
沙菁菁兄妹俩见状,更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赶紧晕过去算了。
在他们想来,爷爷的武功比起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南宫廉也不差,不管谁胜谁败,总要打上很久才能分出胜负的,可谁料,就只是一道小小的暗器?
“不关我的事啊。”沈醉疏举着笛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天地良心,虽然他和沙天棘有灭门血仇,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沙天棘又实在一把年纪了,他实在是没有折磨人的嗜好的。
孟寒慢慢地从后面走出来,依旧用斗笠遮住了真容,顺手从沈醉疏手里拿走了笛子。
“有什么感觉?”秦绾问道。
“……”沈醉疏无言。
有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仇,看见沙天棘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太毁三观了好么?
“你们、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沙天棘怒吼着,浑身一震,浩浩荡荡的真气外放而出,边上用来布阵的草木和原本摆着的桌椅纷纷碎裂。
“给个痛快吧,吵死了。”秦绾退后了几步道。
孟寒也不用短笛,直接拿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嘭!”沙天棘身上猛地爆发出一团血雾。
“啊”沙天棘正满地打滚,猛然间双目圆瞪,最后停留在一个恐怖的表情上,定格了。
“死了?”沈醉疏问道。
“应该吧?”唐少陵走上前,踢了踢尸体。
“喂,还有个家伙在里面!”秦绾拉了他一把。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尸体胸口的地方突然动了动。
孟寒走上前,口中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节,只见尸体嘴巴里缓缓爬出来一只金色的虫子,却不带半丝血迹,干干净净地展开薄薄的翅膀,飞了回来,钻进孟寒宽大的袖子里。
“这个……”唐少陵又踢了一脚尸体,抽了抽嘴角,“看不出来,这么一只小家伙还挺能吃的,都消化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