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浅却不这样觉得,她说:“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长公主,你所有的努力都有成效,你为了自己的国家,疆土,子民而奋斗,拼命,所有这一切,都让人钦佩。”
“谢谢你的好话。”殷安却只是低头笑了笑,“我很想牧嵬。”
“他……”“我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变成这样,不会沦为王兄的杀人工具,他本性善良,做不出那些事来的,我向王兄求过,我说放牧嵬回来吧,换一个人过去,他说不行,他
说,他最信任的就是牧嵬,你知道他为什么最信任牧嵬吗?”殷安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来,两行清泪滑过她脸颊:“因为,我在这里,如果牧嵬不听他的话,王兄就会用我来要挟他,逼他就范。方姑娘,你知道那种,你所关爱的人,因为你而深陷绝望,且绝不自救的
痛苦吗?”
方觉浅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夜深了,殿下,想这些想得太多,会睡不好的。”“我回来以后,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好,你不知道我王兄有多可笑,我天天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泡在酒池肉林里,环绕着美人,又或是对王后极尽宠爱之能事,送珠宝啦,送华服啦,变戏法哄她发笑啦,给
她梳头,画眉,按脚,喂她吃饭,喝汤,剥水果,我看着他虚伪地做着这一切,我只觉得恶心!”
“我甚至开始同情起王后来,多蠢的女人啊,被泡在一个烈火环烧的蜜罐中而不自知,只等哪天被烧成灰烬,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或许死到临头还以为我王兄真的有多么爱她,疼她,喜欢她!”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殿下……”方觉浅想安慰她。殷安却嗤笑一声:“你不用劝我,我知道,身为他的妹妹,我还必须替他把这一切隐瞒下去,继续看他恶心的做戏,陪他做戏,这是我的责任,我也同样让人恶心。”
王轻侯手指伸进方觉浅的发丝里,轻轻梳着她的黑发,指端传来酥酥麻麻地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说:“一身的酒气,睡一会儿吧,我看完这些也歇会儿。”
“嗯。”方觉浅安心地闭上眼,在他怀里钻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他的腰安稳地睡着,也不管那株榕树里的奚若洲老先生看了,会不会气得半死。
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秋阳不刺人,暖洋洋,明晃晃的,透过窗子照进来,斑驳的树影在摇曳,还有几只秋蝉在燃烧着生命做着最后嘶鸣。
一切都静好得不成样子,让人怀疑,世上并没有任何战事,没有任何勾心斗角,没有任何利益倾轧,有的只是方觉浅平缓的呼吸声,还有王轻侯翻动信页时的沙沙声。
就好像,真的流金岁月如流水,平缓流淌,无灾无病,无难无患。
这一觉方觉浅睡得特别好,梦到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梦都是香甜的,就像是泛着果香的味道,清冽的香甜。
直到夜幕四合,月上枝头,横生而出的树枝伸进了月亮里,勾成了剪影,苍劲有力。她缓缓地睁开眼,抬头看见王轻侯不知在何时也睡下了,以前听应生说,王轻侯睡觉也很多毛病的,床要软被要轻,睡衣要薄,枕头还要光滑,不得有半点杂音,而且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连喂奶
的奶娘也不要,现在居然也能在贵妃榻随意入眠,怀里还能抱着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这位娇矜的公子他也着实不容易。
“阿浅,我们终于成亲了。”梦里,他应该是梦到了与自己的婚嫁大礼,发出了感概,连梦呓都声音都透着久等多时大梦成真的喟叹。
方觉浅听着,却是眼眶一热,鼻尖发酸,弯唇笑了笑,伸长了脖子吻了吻他的下颌,披上衣服走出了屋外。